傍晚时分，母女两个难得一起用膳。

因为有喜事，所以今夜母女俩难得平和，柳姨娘没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步云霓也是客客气气，也还算是宾主尽欢。

用过了饭，步云霓就要回去歇下了。

临走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看柳姨娘，见她神情比之前柔和不少，身上的怨气也消失不见，不由有些满意。

“姨娘，以后遇到事，都想开一些，没有过不去的坎。”

步云霓想了想，道：“这几日父亲应该会来看你，我的事，家里的事，姨娘都不用多说什么，只说一说年少时的趣事就很好了。”

柳姨娘愣了愣，没想到还要女儿教她如何同丈夫相处，难得有些羞赧。

“我知道的，你一个未出阁的闺秀，少操心这些事。”

步云霓却意味深长看向她：“姨娘，正是因为我没出阁，所以才要关心这些。”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有着对以前生活的摒弃。

“我再也不想过回以前的日子了，现在这样多好？这是我好不容易努力得来的。”

“而且，以后我若是嫁人离开家，你一个人在伯府里，遇到事情要怎么办？”

这话到底有着女儿对母亲的关心，即便她们母女两个感情这么生份，她到底是步云霓的生身母亲。

柳姨娘心里一颤，她仓惶低下头，有些不敢看女儿的眼睛。

步云霓生了一双特别明亮的眼睛，那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看透她心里最不堪的过往，看透她所有的恶毒和怨恨。

柳姨娘低着头，轻轻搅动着双手，声音很低，仿佛梦呓一般，只有步云霓能听见。

“我放下了，也想开了，以后我们母女好好的。”

这话说得稀松平常，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步云霓却觉得有些不对。

但现在的柳姨娘毕竟成长不少，也懂事而听话，会关心她，也知道要如何在步无隐面前表现，所以有些话步云霓便没有再说。

无论柳姨娘想开的是什么，以前又因为什么把自己折腾成那副样子，又让步云霓那么痛苦无助长大，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人不能总是想着过去，人要往前看。

步云霓同柳姨娘说了几句话，就对王娘子使了个眼色，领着她慢慢往外行去。

“你做的很好，姨娘瞧着大有长进。”

王娘子非常恭敬地说：“多亏小姐细心劝导，姨娘才回心转意，小姐放心，我知道应当如何做。”

步云霓点点头：“你多问问姨娘父亲喜欢什么，以后把父亲喜欢的那些都摆出来，我估摸着，这两日父亲一定会来。”

王娘子喜出望外：“真的？”

想起方才步无隐的眼神，步云霓便笑了：“真的。”

最近府上这么多事，步云歌一步登天的婚事失败了，步云烟又丢了面子，虽然有步云霓给永安伯府找回了些许面子，但步无隐肯定会很忧愁。

他做的许多事，许多安排，都建立在步云歌跟二皇子的婚事上的，如今婚事已经不太可能实现，那么许多事就不会那么顺利。

在这样的打击下，即便是步无隐也会心烦意乱。

这个时候，年少时候的天真烂漫，纯真感情就会重新涌上心头。

这就是柳姨娘遇到的最好时机了。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所以步无隐多则三日，短则一日，一定会再次踏入听雪院。

步云霓叮嘱了王娘子一番，让柳姨娘每日都好好准备，这才离去。

今日在宫里忙了一整日，下午回来之后又连番去前庭跪谢宫中的赏赐，步云霓直到此刻才算彻底放松下来。

等到她靠坐在浴桶里的时候，几乎都要闭眼入睡，还是清禾唤她：“小姐，醒一醒，洗好了再睡，要着凉的。”

步云霓捏了捏眉心，道：“这一日可真累。”

清禾心里高兴，脸上却没有显露出太多来，比之在颍州的时候，她迅速成长起来，已经有了管事娘子的气势了。

“今日虽然辛苦，但收获颇丰，光是宫里赏赐的东西，就比之前琳琅阁积攒的东西还要多了。”

这倒是。

皇后娘娘一贯大方，既然她得了头名，皇后娘娘肯定也不会抠门敷衍，赏赐中除了陛下金口玉言的五百金，还有千两银和金玉头面，绫罗绸缎。

对于步云霓来说，这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今日不仅搅黄了步云歌的婚事，让步无隐和他两个好女儿都丢了大脸，自己又出了风头，赚了这许多。

以后步无隐再想做什么，总要掂量掂量以后她能卖出什么好价钱，不会轻易把她舍弃。

对于步无隐来说，从来没有什么骨肉亲情，只有值不值钱而已。

步云霓闭上眼睛，长舒口气：“是啊，陛下和娘娘都是极好的人呢。”

清禾今日随她入宫，也见了不少事，闻言便笑道：“今日再见裴世子，倒是同以前不同了。”

“哪里不同了？”步云霓睁开眼睛，慢慢拨弄水中的花瓣。

“哪里都不同了，”清禾一边想一边说，“瞧着裴世子更英俊了一些，身上那种清泠泠的气质少了许多，多了温和与从容。”

清禾哎呀一声，道：“奴婢笨嘴拙舌，说不上来，总而言之，小姐每次见的裴世子，跟今日的裴世子不一样。”

步云霓愣了愣。

她抿了抿嘴唇，脸颊上不由泛起些许红云，但很快的，那红云就消失殆尽。

裴寂确实是惊才绝艳，步云霓这般年轻的女子，会对他动心也实属正常，只不过她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更重要的人要陪，所以她现在无暇旁顾，裴寂就是再好，也同她没什么关系。

步云霓笑了笑道：“是啊，裴世子确实好。”

“不过你说他不同，那是因为他脸上戴了无数张面具，对不同的人，他就戴上不同的面具，所以气质不同罢了。”

“今日的裴寂，就是陛下喜欢的子侄，是定国公府上骄傲的惊才绝艳的裴世子。”

“只能让众人向往，仰慕，喜欢，”步云霓淡淡道，“犹如天边的云彩，看得见，却永远摸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