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步云霓对面不远处，裴寂正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步云霓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然后就朝裴寂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似乎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裴寂：“……”

裴寂经常搞不清楚步云霓的奇奇怪怪，但他却并不觉得步云霓这样有什么不好，甚至觉得她有点可爱。

见她对自己笑，裴寂轻咳一声，装模作样低头吃了口茶，再抬头时，步云霓已经把视线挪回到桌案上的点心碟上了。

才艺展示不快不慢，大约过了两刻，就已经过去了十人，这里面有男有女，交替进行，现场气氛倒是越来越活络。

步云霓发现裴寂和几位皇子都没有下场，段家兄弟也没有动身，他们稳稳坐在那，显然是要最后展示了。

又看了一会儿，就轮到了永安伯府。

本来应该步云歌先展示，但步云烟抢先一步，站到了大殿上。

她昂首挺胸，朗声道：“臣女见过贵妃娘娘，梅妃娘娘，丽妃娘娘，见过二殿下、三殿下、四殿下。臣女今日想要献曲一首，要唱的是《清平调》，由傅老做的词曲。”

这首曲子很有名，是书画大家傅之山亲自所做，歌颂的当朝陛下的仁政，平日里宫里宫宴，都会有歌唱大家吟唱这首词曲，因唱腔婉转空灵，很受喜爱，不过这首词曲是相当难唱的。

几位娘娘都来了兴致。

丽妃坐直了身体，眼睛一亮，笑了笑说：“你特地学过这一首曲子？”

步云烟点点头，脸上露出诚恳的神色：“臣女特别喜欢这一首词，觉得词写得特别好，故而特地请大家学过。”

贵妃看了看站在边上不说话的步云歌，温柔一笑：“好，那步三小姐请唱吧。”

步云烟站在大殿上，她气沉丹田，姿势摆得很足。

就在众人都期待她的歌唱时，步云烟却半天没有出声。

一道道目光向她投来，都带着疑惑和不解，其中也有嘲讽和奚落，交织在一起，让步云烟的脸迅速涨红。

步云烟张了张嘴，她努力想要唱出声音，可腹部空空如也，丹田里一点气息都无，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步云烟慌了。

她伸手握住脖颈，似乎想要让自己发出声音，可她这么挣扎着，却不小心发出一道刺耳的喊声。

“啊！”

这声音难听至极，吓了众人一跳，随即大殿上就响起轻轻浅浅的笑声。

那笑声不高也不低，却都如同惊雷一般刺入步云烟的耳朵。

步云烟几乎都要哭出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发不出声音，唱不出歌，她只知道自己丢人了。

步云烟的嗓音很好，尤其是吟唱的时候，声音空寂灵动，悦耳至极，为此步无隐特地请了京中有名的歌唱大家教导她，她的歌喉也成了她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优点。

当然，因为是世家千金，她是走的清口吟唱之流，所唱几乎都是江山稳固，歌功颂德的词曲，是极为高雅和讨喜的。

今日她要唱的就是清平调，歌词内容就是国泰民安，太平盛世，四海清平，配上她空灵的歌声，让人的心也能跟着安静下来。

若是往日，步云烟张口就能唱出来，但今日她站在大殿上，张了张口，忽然发不出声音了。

从天落地，让步云烟瞬间有些紧张。

她脸上扭曲了一下，双手在喉咙上摸了又摸，试探地说了句话：“我……”

说话还是能说的，可就是没有办法唱出半个字来。

步云烟由一开始的紧张，转为了惊慌失措，最后变为了惊恐。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何一个音都唱不出来，四面八方的怪异眼神落到她身上，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日在步云歌的琉璃花房里。

明明事情不是她做的，可她们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们怀疑她，怨恨她，那目光犹如一把把尖刀，刺在她心上，割在她肉里。

此时此刻，她仿佛又经历了一场凌迟。

她觉得每个人都在看她笑话，她们窃窃私语，看着她丑态百出，在心底里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明明唱不了，还要站在大殿上丢人现眼。

步云烟脸上都是汗，她捂着脖颈，支支吾吾地说：“我，臣女，臣女……”

丽妃顿时有些不耐烦了。

今日宫宴来的人很多，本来时间就紧凑，一个两个都拖延，那三更半夜也结束不了，这步家的三小姐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硬要去唱唱不了的歌。

丽妃皱起眉头，方才的兴致都被压了下来，令她分外不愉快。

“步三小姐，要是不会唱就下去歇着吧，莫要耽误其他人的时间。”

这还说得有些不客气了。

步云烟脸上汗如雨下，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可她不想就这么下去，若是这样回去，不知道父亲和姨娘会如何责罚她。

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只要她表现得好，一定能在府里重新翻身，或许还能解开禁足。

步云烟惊慌失措，努力争取：“我，臣女今日身体不适，嗓子有些紧，贵妃娘娘，让臣女再试一试吧。”

丽妃是歌伶出身，很有经验，她动了动耳朵，就知道步云烟已经气息不稳，即便能唱，声音也一定很难听，闻言便撇了撇嘴，倒是没再说什么。

贵妃似乎是个好脾气的，闻言便道：“那你再试一次，若是不成，就下去歇息吧。”

丽妃这才说：“你若是今日喉咙不适，就早些禀报，这才艺也不差你一个，平白耽误大家时间，要唱就好好唱。”

步云烟抖得更厉害了，她觉得自己后背都湿了，今日特地穿的衫裙黏在身上，再也没有最初的光鲜亮丽。

她闭了闭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深吸口气，准备再次开口歌唱。

这一次，她确实发出了声音。

可遗憾的是，那却不是歌声。

在场众人只听到一声刺耳的“噶”声，紧接着在，整个苍鹭殿里爆发出哄堂大笑。

步云烟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再也维持不住体面了。

她膝盖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