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博士当然不能叫她小步，他道：“步小姐，是这样的，原来我认识一名专攻叠叶牡丹的大家，你的这个画法同他一样，所以我想问问你是否见过他，或者见过他的画。”

步云霓一脸的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老先生如此说，小女就明白了。”

她羞涩笑了，道：“去岁年末，家中的姑奶奶重病，我回颍州老宅替姑奶奶侍疾。”

步云霓实话实说：“后来陪姑奶奶出去逛街时，看到有卖这种牡丹画的，当时我很喜欢，便问了店主，店主便说这是叠叶牡丹，由华南道早年的叠叶牡丹大师林大师所画。”

她这么说着，就看到谢老博士的眼睛越来越亮。

步云霓继续道：“我实在喜欢那幅画，就想买下来，但店主也很喜欢，舍不得抬爱，说之前同人买到这画，花了数金，怎么也不肯给我。”

“我只得同他商议，把画借到家中，自己临摹学习。”

“但小女没什么绘画天分，让老先生见笑了。”

谢老博士却摇了摇头：“不，你画的很好了。”

毕竟她是临摹，不是被人教导，能画成这样已经相当不易了。

他想了想，问：“步小姐，你可知道林大师的近况？他就是我的旧友，我们已经分别十八年了。”

如此说着，谢老博士眼睛里也闪着泪光。

人生在世，他已别无所求，唯一惦念的就是这位挚友。

步云霓会选择这种方式，也是想让他了却一桩心事，即便是为了自己的赏春宴，也告诉了谢老博士一个好消息。

她佯装回忆，然后道：“我想起来了，当时店主说，林大师一直在南地游历，领略山河锦绣，他如今不光只画叠叶牡丹，也画山水，很是逍遥自在。”

谢老博士不由哽咽了一声。

十八年了，现在在听到挚友安好，人生幸福，他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再也不会为了这一桩事辗转反侧。

步云霓看他都激动落了泪，也有些感动，小声问：“谢老博士，既然您这么惦记林大师，为何没有去寻他？”

谢老博士擦了擦眼泪：“当年我们都遭遇了磨难，我离开的了故土，孤身一人北上，我们都不想再回忆曾经的亲人。”

时间慢慢让谢老博士走出痛苦，逐渐变得豁达知命：“我现在是想开了，但若他没想开呢？岂不是给他平添烦恼。”

所以他默默想着，念着，却去寻他。

另一位林大师也是如此的。

步云霓想了想，真心实意地说：“我想，林大师也是这么惦记您的，若是以后有机会，您二位可以再见一面，哪怕坐下来说说话也是好的。”

谢老博士擦干眼泪，笑着点头：“是，你说得对。”

他完全没想到，不过是出来一趟，就解决了自己的一桩心事，不由很是高兴。

“步小友，不如我中午请你用饭吧。”

他就跟个老小孩儿一样，对步云霓的称呼也从步小姐换成了步小友，还说要请她吃饭。

步云霓也很高兴，她很崇敬谢老博士的为人，如今能同他成为忘年之交，同他学学一学书法字画也是好的。

“多谢老先生不弃，应当是晚辈请您才是。”

他们两个在这里说得热络，已经约好了一会儿要去花满楼用饭，结果还没起身，步云霓就听到熟悉的嗓音：“谢老先生？”

步云霓回头，就看到裴寂一身竹青襕衫，头戴白玉冠，正满面笑容款款而来。

他是那么英俊，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让北康书坊二楼的顾客都去看他。

真是太俊了。

步云霓：“……”

难怪方才不说再见，原来等在了这里。

步云霓见了他，满脸都是陌生，似乎很疑惑眼前人是谁。

裴寂亦如此。

他来到谢老博士面前，冲他躬身行礼，姿态大方又恭敬，言语里带着熟稔。

“之前去国子监拜会过谢老先生，对您的才学颇为敬仰，未曾想今日会在此处偶遇。”

谢老博士也很喜欢他。

很显然，裴寂是大才子，虽然因为刚回玉京，还未曾声名鹊起，但见识过他学识的谢老博士可是很明白他一定会名满京城。

今日接二连三有了惊喜，谢老博士就有些上头，一个没忍住，便道：“裴小友可有空，不如中午一起用饭？”

话一说出口，他就愣了愣，旋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我失了方寸，方才已经同步小友相约，又请裴小友，这恐怕不妥。”

步云霓和裴寂是未婚男女，让他们两人一起用饭，确实不太稳妥，有失考量。

裴寂倒是不凑这个热闹，他彬彬有礼道：“老先生考量周全，倒是不能打扰您跟这位小姐的雅兴，今日不过是偶遇罢了，他日得空，我再请老先生吃茶。”

步云霓差点以为他要厚脸皮一起吃饭，听了这话，倒是松了口气。

裴寂很直接，他瞥了步云霓一眼，以他聪明的头脑，想必已经猜到了步云霓为何会来见谢老博士。

见步云霓磨磨唧唧，半天也没说出此行所为，裴寂便决定帮她一把。

毕竟，帮一个忙，就可以讨要一个人情，很赚的。

裴寂上前一步，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牡丹画，不由有些惊叹：“这画倒是好看，比一般的牡丹图要细腻得多，不知是哪位画师所为？”

步云霓羞怯地红了脸，脚下却偷偷踩了裴寂一脚，让他别胡乱开口。

谢老博士想了想，觉得裴寂一表人才，出身高贵，而步云霓又是世家千金，蕙质兰心，两人即便现在不相识，以后恐怕也能相见。

此刻又有他这个长辈在，倒是没什么妨碍。

谢老博士便对步云霓道：“步小友，这位是定国公世子裴寂。”

他先同步云霓介绍裴寂，然后才对裴寂道；“裴小友，这位是永安伯千金步小姐。”

裴寂挑了挑眉，很惊讶地对步云霓拱手见礼：“步小姐，小生这厢有礼。”

步云霓也羞涩点头：“裴世子，初见安好。”

两个人抬起头，目光闪烁着同一种光。

“你也是小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