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她的错，若她没用什么手段，没有想要争抢这些，那小古姨娘就不会出错，不会被惩罚。

所以她说，这名额是步云霓争抢过来的。

从小到大，柳姨娘看步云霓不顺眼，无论她做什么，柳姨娘都觉得是她的错。

就连步无隐不喜欢她，厌弃她了，那也是女儿的错。

步云霓对她早就心如止水，那些母女情分，早在她一次次的打击和埋怨之下消磨干净，留下来的只有疑惑。

她不知道柳姨娘为何这般厌恶她。

仿佛她不是她生的，只要看见她，就想要吐出来。

步云霓忽然想起少时的一段往事。

她没有憋在心里，她只是淡淡开口：“姨娘，我记得六岁的时候，似乎是六岁吧。”

时间过去很久，生死轮回之后，少时的有些事她也记不清了。

“有一次夫人让姨娘们带小姐去花园玩，我那时候个子比步云歌和步云烟矮，她们两个都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夫人关心，姨娘疼爱，所以性格天真浪漫，想要什么就要争取。”

“但我不敢。”

随着步云霓的话，柳姨娘面色骤变。

她似乎也想起了那一段往事，面容有一瞬间是扭曲的。

“别说了，别说了！”她嘶哑地喊了一声。

当年的事王娘子根本无从所知，所以她此刻有些惊慌失措，下意识看向步云霓，等她指示。

步云霓心情却莫名好了起来。

她对王娘子摆摆手，让她不用紧张。

步云霓慢条斯理吃了口茶，继续道：“那时候姨娘身体还不错，小古姨娘还没生三弟，父亲也经常来听雪院，所以对我也还算不错。”

“当时花园里有一棵新长出来的茶花，我记得叫赤丹晚山茶，花朵又大又漂亮，花瓣层层叠叠的，赤红颜色，是整个花园里最好看也是我最喜欢的。”

“或许是当时气氛太好，或许是我那个时候太小，还不懂得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在这个家里几斤几两，所以我固执地站在那里，几乎痴迷地看着那株赤丹。”

柳姨娘忽然哽咽一声，她低下头，没有看步云霓。

“父亲其实还是很公正的，就比如这一次，小古姨娘陷害我，所以她就要受到惩罚，而我就要被补偿，我以为这是人之常情，人人都明白的道理。”

当时的步无隐也是很公正的。

步云霓话锋一转，继续说小时候的事。

“我记得当时父亲看到我盯着那株花，就问我喜不喜欢，我就告诉他我很喜欢，于是父亲就说要送给我，回头让家里的花匠搬去听雪院，让我日日都能看到。”

“从小到大我都没跟家里要过什么东西，没有开过口，没有哭闹过，因为姨娘说那是不对的，所以我从来都没做过，我要做听话的小孩子，这样姨娘就会喜欢我了。”

步云霓忽然笑了一声。

这一声刺激的柳姨娘浑身一震，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一声都不敢吭。

“父亲都说给我，我就很高兴，这时候你也过来了，看到我竟然敢跟父亲要东西，当场怒不可遏。”

“你忽然跟发疯一样，严厉地斥责我，说我不该同父亲要东西。”

“就连父亲都觉得你当时有些太过严厉，便说是他主动给我的，不是我自己要的。”

“原本我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

“只可惜，家里不止有我一个女儿，这时候因为你的反对，其他人也听见了动静，步云烟跟着跑了过来，顺理成章的，她也一眼就看中了那株花。”

“步云烟从小到大都没看过旁人脸色，她是被人好好宠爱长大的孩子，所以她理所应当说，她要那株赤丹。”

“她跟我不一样。”

步云霓停顿了片刻没说话，柳姨娘也逐渐冷静下来，只有王娘子心里掀起滔天巨浪，有些不知所措。

步云霓缓了口气，又把茶盏里的果茶喝尽，才继续开口：“父亲是很公正的，我们都是父亲的孩子，所以他从来不偏向。”

“步云烟是很受宠，是能被家里的人喜爱，但父亲也不是毫无原则，所以父亲当时告诉她，这株赤丹已经给了我，他可以给她另一株花。”

“这怎么能行呢？从小到大，步云烟都要过得比我好，她要的东西，怎么可以给了我？即便是原本就属于我的，她也要抢走，无论是什么。”

步云霓用非常冷淡的声音，说着让王娘子毛骨悚然的话。

她说：“父亲不会因为她的哭闹而偏向她，故而就想让穆姨娘哄一哄她，这个时候，你就开口了。”

柳雪兰抖了一下，她依旧低着头，不开口。

似乎已经睡了过去，但王娘子从她颤抖着的脊背上得知，她一直清醒着。

“你当时就看着我，眼神有着谴责，埋怨以及……怨恨，”步云霓语调漫不经心，“大概怨恨我让你同人起了争执，让你在父亲面前丢脸了，让你不能成为他心中完美无瑕的好表妹。”

“所以当时你说‘窈窈，我们把赤丹送给妹妹好不好？’，好不好？你说好不好？”

步云霓道：“你不停说这句话，说到最后，我害怕了。”

“所以我心里委屈，不甘，又是那么的舍不得，还是在你压迫的目光下，对步云烟说要把那株花送给她。”

“步云烟就高兴了，她那时候年纪小，不懂得掩藏自己的情绪，我记得她高兴的喊‘这花就只配得上我，给她就是浪费’，确实很浪费，还是姨娘懂我，我根本就不懂得怎么赏花。”

“那些都是不实用的，不能让人吃饱穿暖的俗物罢了。”

柳姨娘却忽然抬起头，她的目光同当年有些不一样了，可眼眸里的探究和生疏却从来没变过。

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可是窈窈，当时不是皆大欢喜了吗？”

步云霓浅浅笑了，她那双深邃的凤眸微微弯着，好似盘踞的凤尾，带着点温柔缱绻，带着点春风醉人。

步云霓一字一顿道：“毕竟，只要我受了委屈，就皆大欢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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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裴寂同好友吃茶。

窗外风景宜人，春风和煦，暖阳照耀进来，把配给的面容照得熠熠生辉。

友人看路边不停抬头仰望裴寂的少女，不由玩笑道：“不看你身份，就光凭你这张脸，以后都能娶上十个八个媳妇。”

裴寂却摇了摇头，他慵懒地道：“娶那么多做什么？一个就够了。”

“我裴醒之的媳妇，是万万不能受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