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数值的那一刻，荣易脑子里有关钱殿文那些不好的印象瞬间就没了。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大浪，迎面拍在头上，冰冷过后身体也随着浪头一起紧张、激动，澎湃着。

这个时候不论他之前怎么想，也都期盼着眼前的实验能有机会成功。

就像感觉到大家的紧张似的，开始还稳步攀升数据的仪表盘突然慢下了脚步，如果不是特别仔细的看，或许都察觉不到那根细针还在一点点地向右移动。

荣易觉得自己都不会呼吸了，手心也紧张地冒起了汗，在裤子上蹭了几下，却怎么也蹭不干净。

“荣工，不用紧张，老钱的手有个度量衡的外号，只要是他出手，那车出来的零部件就没有不合格的。”

挨着他站着的一个工人出声安慰他，听上去挺靠谱的言论落在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倒不是荣易不信他说的，他也想信，但前提是说话的人手别抖啊……

在荣易不确定的注视下，老工人也察觉出了问题所在，嘿嘿傻乐着把手揣进口袋，“今早多喝了点。”

荣易笑笑，并没戳破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话，事实上，他也盼着这回能成功，因为……

就在思绪乱飞的时候，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吼：到了到了！

“到了吗？”这一嗓子瞬间让荣易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不远处的那台测试机器上，可惜因为刚刚那一嗓子，这会儿好多人都和他一样想看数据，十来号人挤在一块，除非荣易提前抢占了比较好的观测位置，否则别说数据了，就是机器的一条腿也是看不着的。

就算是这样，下一秒钟，荣易还是欣慰地笑了，因为在那一声后，紧接着又有好几个人说了相同的话，荣易站在那一声声“到了”和“成了”的赞叹声里，悬了好久的一颗心终于慢慢落回了原地。

别说，这个姓钱的真挺有两下子的。

就在荣易暗暗佩服着钱殿文的时候，一股烟味传来，直接呛得他咳嗽了好几声。

他扶着腿，抬头朝身边瞅，隔着重重烟雾，钱殿文正似笑非笑的边看他边抽烟。

见他看过去，钱殿文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还成吧？”

姓钱的说话的时候样子实在有点嘚瑟，搞得荣易心里才钻出来的那点佩服顷刻就烟消云散了。

他收拾好眼底的钦佩，没顺着钱殿文的问题往下说，而是另起了个话题。

“怎么回来了？你不是无利不起早吗？怎么转性了？”

荣易的话逗乐了钱殿文，趁着工友把结束实验的设备从试验台上拆下来的空档，他抽了口烟，嘴角含笑地凑到荣易身边：“谁告诉你无利了？”

……大兴厂现在的家底有多薄荣易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他没想到一个人的底线能低到这种程度，对一直上班的工厂也能做到这么亲兄弟明算账。

“你怎么？”

“我怎么？”钱殿文深抽一口，边吐圈圈边用眼睛斜荣易，“你在深圳是干金融的吧，和你们这些靠扒拉扒拉算盘就赚的盆满钵盈的人比，我靠手艺吃饭，不比你高尚？”

荣易被怼地哑口无言，他想说自己也是靠脑力吃饭，但一想到自己那个早就丢了的饭碗，人顿时就没了反驳的底气。

就在荣易攥着拳头不知道该怎么发飙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大门的方向传来：“你们在干什么呢？”

是胡秋景。

确定来人是她，荣易的心又咯噔了一下，要知道在场的其他人估计都还不清楚胡秋景才和钱殿文结下的梁子，所以才能那么轻松的在那里嘻嘻哈哈。

胡秋景把她的师父看的那么重，怎么可能接受一个害死师父又给师父添了一顶绿帽子的人回来参加生产，还拿着额外的钱。

一想起胡秋景身上的怪力还有她那个火爆脾气，荣易就止不住地打起哆嗦，他看看四周，确定胡秋景还没发现钱殿文也在，赶紧伸手拽了他一把，“想活着就跟我走。”

“啥玩意？活着？”钱殿文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再三后笑了，“笑话，甭说活着，就是哪个家伙想让大爷活地不好点都不行，还活着？荣小子，你别闹好吧？”

谁闹了？荣易眼瞅着胡秋景已经从大门进来了，也没心思多解释，干脆来硬的，拽起对方的袖子就朝反方向的休息室扯。

他的想法简单，以为不让这两个死对头碰面就万事大吉了，可他忘了一件事，整个厂房里除了他们俩以外还有那么多张嘴呢，何况在才实验成功的这个关口，急着向胡工报喜的就不止一个。

这边荣易还忙着把人扯走，那头已经有嘴快的把实验过卡的消息告诉了胡秋景。

“胡工，咱们成功了，之前失败的C-03实验成功了！”

“成功了？真的吗？咋成功的？我上午走时不是还没试成吗？”

眼见着钱殿文的名字就要露馅，荣易在人堆后头急地直跳脚，又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拦着不让人说，只能低着嗓子努力喊报信人的名字，试图把这事先往下拦一拦。

事实上，荣易的努力确实奏效了，只不过没全奏效，虽然喊住了汇报到一半的人，却没防住身边的欠登。

荣易一个没留心，钱殿文闲着的那只手就被另一个好事的工人拽起来举到了半空，“胡工，是老钱，他来帮我们弄的，咱就说老钱这双手也是绝了，同样是人手，怎么人家就能把机器拾掇的这么明白呢？胡工你咋了？是不是高兴傻了？咋那种表情呢，怪吓人的……”说到最后，工人脸上的喜色也消失了，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个步步紧逼过来的胡工表情真的很吓人啊。

“你怎么在这？”胡秋景瞪着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我回来帮忙啊，收费帮忙，怎么，胡大工程师有什么意见吗？”像是故意挑衅似的，钱殿文也学着她的口气一字一顿的说。

眼看着战火就要打响，灭火失败的荣易只能硬着头皮冲到胡秋景跟前，试图靠他还残疾的身体拦住这一场火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