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把图纸往爷爷跟前推了推，“行，那你就说说我们的想法里究竟哪儿不行？”

耍嘴皮子的事谁不会，真较起真来还指不定谁说得对呢？荣易气哼哼地点了点手上的纸，笃定又较真地看向爷爷，“爷爷，你别那么笑，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这个孙子浮躁，可那是以前，现在的我真不那样了，所以除非你今天说出个子丑寅卯，否则我真的会生气。”

“逆子，想造反啊？你跟我有什么资格生气？还生气！”被孙子“忤逆”到了的荣国强瞪着眼睛对着孙子的脑袋敲了一下，力气用足的手劲轻松换来“咚”一声响，他眼看着孙子疼得呲牙，这才满意地扽过孙子手里的纸，洋洋得意地开始了教育，“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搞设计连最基本的东西都没弄清楚，就在这天马行空的画图，图真画出来到最后不还是废纸一张？”

起初，胡秋景对老荣同志这么夹枪带棒的对待荣易还有些乐见其成看好戏的心态，别看他们俩如今是一个战壕里的同志了，可比高下的事一直都没喊停，她胡秋景是一直都想把荣易干趴下去的，所以看见对手挨训，她肯定开心。

但这不代表她自己成了挨批对象也让胡秋景开心啊。

“荣爷爷，你先等会儿，这个图纸的修改方向不光有你孙子的想法在里面，还有我的呢。”那意思很明显，你教训孙子我不拦着，但请别误伤人好吗？

胡秋景眼巴巴看着荣国强，希望老爷子能及时更正语病，她是厂里的老人，和老爷子该是一伙的啊……

女生的眼神无比真挚，放在采光不好的房间里剔透地像水晶，可就是这样一个表情真挚的自己人，也没等来荣国强的改口。

他先哼了一声，接着把眼睛转向胡秋景：“小胡啊，不是我说你，就这张图，你的毛病不比我们家的臭小子少。”

这话是怎么说的啊？一向和爷爷关系不错的胡秋景直接懵在那里，整个人傻呆呆地看着荣国强，“我不比他少？是这图有什么问题吗？”

在荣国强笃定的眼神注视下，胡秋景不确定地把头探向那张图纸，是，这图有些地方是需要他们再完善，但怎么说这都是张没完成的图，是草图，有点小毛病不是再正常不过吗？怎么就能上升到这个高度上来了呢？

胡秋景越想越不对，又把扯在手里的图纸推回到荣国强手里，接着就眼神无比坚定地看着荣国强，“爷爷，我们究竟犯了什么错误，你今天得给我们说说清楚。”

听听听听，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么现实，前一秒以为自己只是在说荣易的时候那阵营划分的多鲜明，这才几秒钟的时间啊，就成“我们”了。

荣国强眼睁睁看着胡秋景“叛变”，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想知道？那我今天就好好和你们……”

荣国强举着一根指头，站在荣家半明半昧的客厅里，正准备好好给俩孩子上一课，也就是在这时，怪事发生了，就像金庸武侠小说里说得情节似的，老荣同志像被人点了穴似的，突然站在那里不动了。

荣易只当是他家老爷子在那儿琢磨着数落他的新词，一开始并没在意，直到几秒之后，荣国强整个人忽然晃了一下朝自己倾倒过来，他这才意识到问题大条了。

“爷爷、爷爷你没事吧？”他嘴里念叨，心却早知道了事情不好，不为别的，就看爷爷蜡黄的脸色他也知道此时此刻的情况肯定不妙。

胡秋景没碰到过这样的事，也吓坏了，站在旁边手足无措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荣易在喊她的名字。

“哎，哎，120是吗？好，好的……”她哆嗦着声音，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试了半天才算把那三个简单的按键按下去，一阵嘟嘟响声后，那边传来喂的一声，“喂，是120吗？我这边有老人晕倒了，地址是……”

因为和荣家熟悉的关系，胡秋景很熟练地就把这边的地址报了过去，等确认过那边已经派车过来接人了，她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电话。

“我去把叔叔叫醒。”一边把电话揣好，她一边朝卧室走。

“别去。”

这会儿的荣易已经把爷爷平放在地上了，老爷子的状况看得出是真的不好，眼睛虽然睁着，可嘴巴却明显歪了，不光这样，不管荣易说什么问什么，老爷子再怎么努力，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荣易看着爷爷，脑海里不断搜索着自己贫瘠的医学知识，哪怕他不想承认更不想接受，可爷爷现在的情况真的很像他知道的一种病。

“别去。”他又说了一声，“我爸自己还病着，咱们先把爷爷送医院去……”

“想什么呢？”没等荣易把话说完，直接就被胡秋景打断了。她一手扶着卧室的门，一边回头递来一个眼神：“老爷子生病不叫他自己的亲儿子，让你这个孙子送医院？到了医院人家问你爷爷的病史你知道吗？人家要老爷子的医疗本你拿得出来吗？还不喊你爸？不喊你爸荣爷爷的病都要耽搁。”

有理有据的几句话顿时让荣易清醒过来，她说得对，自己离家这些年，爷爷的身体是怎么样一个情况他不了解，更别提老人到底有什么基础病这些问题了……傻眼的荣易呆愣愣地看了胡秋景几秒，终于在她推门进屋的那秒闭上了嘴。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呢？老爸才病倒，现在爷爷又这样了，老天爷这是不打算给他们这个家留条活路了吗？

荣易越想越憋屈，眼看着什么东西就要顺着眼角滑下来的时候，一个粗粗软软的东西也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荣易低头一看，发现是爷爷的指尖搭在那儿。

他抬起头看眼爷爷，四目相对的那刻，荣易发现平时总是一脸凶巴巴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的爷爷眼里居然出现了一丝笑意，那笑意就像在无声的安慰他——孙子，爷爷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