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嵘归

作者:梧桐私语 | 分类:都市 | 字数:56万

第125章 接二连三

书名:嵘归 作者:梧桐私语 字数:4163 更新时间:2024-11-25 23:22:51

“实验?”

老田的话就像一把开启时空之门的钥匙,插进荣北迁的耳朵,瞬间就让他从刚才那种低气压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他看看玻璃那头,又回头看了在那儿剥栗子的老田一眼,也不管老伙计这会儿馋虫作祟,正馋栗子,一把抓过人就朝隔壁的厂房里走。

一边走还一边问:“现在在做的是哪组?”

“A-104。”老田平时没少被荣北迁这样提溜来提溜去的,早习惯了,东西吃到一半也不气,只是把闲着的那只手伸进口袋里,又摸出两粒还没来得及剥开的花生,一粒丢自己嘴里,一粒递去给荣北迁,“我老爹从老家捎回来的,自己家种自己家炒的,可香了,尝口。”

老田的美意近在眼前,荣北迁却没那个心思享用,本来他和老田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平时彼此有了任何烦心事都会和对方说,但这次不一样,儿子的事就像突然摆在自己面前的炸弹,光看一眼就够让他羞愧的体无完肤,更别提和好兄弟说了,但他又不想让兄弟看出自己的心事,所以只能边躲着老田手里的花生,边交流起车间里的情况。

“图纸不是还在磨合吗?没定的东西怎么就做起实验来了?”

“还不是咱们刘组。”见荣北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老田只当他还在为钱殿文的事闹心,并没追问,手一扬,把剩下的那颗花生丢嘴里,嚼了一会儿,说了句“真香”,“刘组刚才也去设计处开会了,回来就说这个方案想要实施机器的横梁受力极值估计会是问题,所以这不,带人磨着呢。组长,我和北迁来了。”

被称为刘组的人梳着小平头,年纪介于荣北迁和荣易之间的位置,人长得其貌不扬,眼睛却出奇的亮,老田说话时,他就站在车床前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车床上一块铸铁看,听见动静头都没抬一下,站在刘组旁边的人见状,赶忙示意他们别说话。

刘组这样的做派老田他们都知道,也没有被扫了面子的感觉,直接走到刘组身后,选了个不挡光的地方站好,下一秒,刘组启动了向下的力拖拽的出现了一道弧度。

老田见状要去查看数据,却不想荣北迁早就等在显示器旁,报出了一组数据。

当那几组数值从荣北迁的嘴巴里说出来的时候,平时总是一副大大咧咧模样的老田顿时觉得嘴里的花生不香了。

他呸的一下吐出了花生衣,不信的来到荣北迁旁边,抻长了脖子仔细看,嘴里边念叨着“乖乖”,“这个强度就会引起机体变形,那离荣易设计要求的数值可差老远了。”

他们车间是铸造车间,平时摆弄的就是眼前这些铁皮铅块什么的,虽然起重机厂里有专门对机器进行实验的实验操作台,但为了节省成本,他们车间内部也有比较小型的可以用来检测金属柔韧性是否达标的仪器。

老田跟荣北迁围着的这台就是实验金属韧性的机器。

老田怕自己看错,看完数据又重新趴回到操作台面上,蹲下身子,视线同台面保持好水平,后又仔细的看了一下,这才沮丧的说:“确实变形了,弧度还不小,都有两个角了。咋办呢?”

咋办呢?刘组长也在想这个问题。偏头沉思了片刻后,他撂下托着下巴的手,示意荣北迁再次启动机器。

这一次,在场的人都不像之前那样紧密地围着机器了,相反的,他们都退到两三米外的地方,光这样还不算,荣北迁甚至不知从哪儿找来几个类似防暴警察用的那种透明护盾,分给众人,等确定在场的人手一个护盾后,他这才活动了活动发酸的腰,退回自己的位置。

就像知道荣北迁会在那个时间段站好似的,拉扯机器的机床也在那一秒发出了咔哒一声脆响,紧接着,又是几秒的机器运转声后,台面上的金属块猛地咔吧了一声,直接碎成了两截。

防了半天只防了个寂寞的众人嘘了一口气,又重新收拢回了机床四周。

老田捡起台面上碎掉的半截,迎着光晃了晃,颇为感叹地说:“咱车间什么时候能用上不用人工防护的试验台就好了。像这样每回实验跟开盲盒似的,不知道拿下会有碎铁块飞上天,我现在岁数还经得起考验,等过几年,别再上个班吓出点心脏病什么的。”

车间里的人都熟悉了老田的碎碎念,有人顺嘴接茬,“或者你跟钱殿文学,假装个心脏病什么的也行……”

说到半截的话立马换来老田的眼刀,他剜了说话的一眼,张着嘴不出声,比了一个“闭嘴”的口型,紧接着就紧张地朝荣北迁使了一个眼色。

他这个老伙计正为那事闹心呢,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说话的人也知道自己开错了玩笑,缩着肩膀不敢开口。

奇怪的沉默氛围就这么在车间里蔓延开,就在老田琢磨着说点什么把这股沉默打破的时候,事情的正主先开了口。

荣北迁就跟没听见他们刚才说了什么似的,弓着腰站在机器的显示器前,眯着眼瞧着屏幕上的数据,嘴里念叨着:“厂子现在效益不好,等以后好了领导肯定会给咱们换那种不用人工保护的实验台的。”

第125章 接二连三

荣北迁的大度让老田嘘了一口气,可他说的那种美好愿景老田却不敢想。

荣北迁记下的那组数据他又不是没看见,就凭他们厂现有的生产能力,想造出可以负荷这次工作强度的材料倒不是不可能,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离竞标日期就剩这么几天,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弄出一种比他们厂现有材料高出好几个等级的材料,这里面的难度不用他说,老伙计也该清楚。

老田不说话,清楚这里面问题的众人也都不吱声,荣北迁说完看到大家这样的反应也沉默了。

他也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这几年因为资金不足,厂子的科研进展越来越慢,有创新伴随的就是产品迭代跟不上,没有新的产品上市,大兴厂在市场上的竞争力也就越来越差,随后是资金进一步的不足……总之一句话,就是恶性循环吧。

可要说这种现状没办法打破?

也不是。

“没进厂以前,我们家老爷子总和我说咱们大兴厂是如何如何的辉煌,如何如何的厉害,要知道,老爷子上班那会儿别说咱们大兴厂,就是咱们整个国家都是很难很难的,可是后来怎么样?咱们厂那几年的产量几乎供应了全国三分之一的需求,更不用说咱们的国家这几年发展的是有多快了。”荣北迁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耷拉着脑袋,闷着声音说着自己的想法:“我是觉得就算咱们厂现在有难处,也不会比那时候难。”

有气无力的声音在说完那个“难”字后终于停了下来。

沉默。

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

车间里安静急了,倒水似的急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了,积在房顶上的雨水顺着房檐滴答而下,一缕阳光顺着车间的窄窗刚好照在那台实验机床上。

不堪受力而断裂开的金属条安静地躺在台面上,少了半截的弧度乍看过去就像一个比到一半的OK。

大家谁都没去接荣北迁的话茬,可谁又像都回应了似的。

最后,还是负责人刘长林先开了口,他拍了拍巴掌示意大家朝他这看,随后拿过记录那几组实验数据的本子扬着手对大家说:“什么都别说了,大家从金属韧性和强度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出和这次项目相匹配的材料。”

没有什么豪言壮语,更没什么气势磅礴的军令状,就那么几句没什么气势可言的嘱咐,说完,刘长林拿着记录着数据的本子走了,而留下的人也没有什么慌乱的表现,他们就像听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闲聊似的,聊过了,开始干活。

荣北迁也和老田开始干活了。

他们不管科研这块,平时负责的都是些实机操作的活儿,所以像怎么提高材料的强度和韧性这种有技术含量的活儿他们并帮不上什么忙。

但就是这样,荣北迁还是把老田拽到了操作台旁。

他们是搭档了好多年的老哥们儿老兄弟,彼此之间要做什么事有时候不用说也都清楚,所以北迁同志打的什么主意只要一个手势老田就清楚。

“最近用的几个材料估计都满足不了这回的要求,你等我去库房,找找以前的,说不定有什么死耗子真能被咱们这两只瞎猫碰上。”

老田是个五头身,上半身和下半身等长,这样的身材比例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他走路时迈一步,别人已经迈了两步。

就这么一路絮叨着把车间的材料都搬到工作台旁边吼,老田一抬头,发现和他一起搬搬抗抗的北迁同志已经走到车间大门口了。

“你个死老荣,等我会儿!”他高喊着,追了上去。

雨后的天,空气里都是种清新里略带丝香甜的味道。

刚才在车间憋了大半天,猛地出来,又闻到了这么一股好闻的味道,老田的老脸笑得老甜了。

他小跑着追上荣北迁,一把将人拽住,死活压着他跟自己步伐一致了,这才心满意足地聊起了闲篇。

“你说,咱们有希望成功吗?”

“我哪知道。”面对这种不确定的问题,荣北迁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实话实说。

老田不乐意了,给了他这个老伙计一杵子:“我就说你儿子那么自信的人,爹怎么是你这么个没自信的家伙,说点儿打气的词儿鼓励鼓励我,不行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些话我不会说。”面对又被提起的儿子,荣北迁心不在焉地回应着老田。

“你啊,就没劲。

“不过也是,这信心都是和才能成正比的,肚子里盛了多少墨水就决定了这人扛得住几级的风。”说着说着,老田同情地勾住了荣北迁的肩,他们哥俩儿绝对的同病相怜,相同的职高毕业,长这么大,电视里播放一点带英文标点的内容都能让他们换台,这样的两个人,的确不容易有自信。

但这回又不一样,有荣易在,大兴厂怎么着也不能说没有半点胜算。

老田边走边絮叨,话题绕来绕去总是回到那两个让荣北迁听了就心烦的字眼上。

他这人,不光像老田说的那样自信心匮乏,承受力还低呢,听着老田一个劲儿的提儿子,荣北迁的这颗心啊,眼瞅就要崩溃了。

“老田……”他扒拉住老田比比划划的右手,打算和他聊聊那些压在胸口上让他无比难受的话。

老田“嗯”了一声,应声朝他看了过来。

“你咋了北迁,脸色咋这么难看?”

荣北迁耷拉着脑袋,羞愧又压抑地挠了挠脑袋:“荣易……”

“荣易!北迁,说操场操场到,你儿子!”老田看看傻在那儿的荣北迁,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边朝远处挥着手边朝眼前的伙计眨着眼:“你们爷俩儿这是咋了,怎么连悲伤的脸都像一家工厂里产的呢?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为了项目,你儿又是为了啥?”

老田的扎心话一句又一句的不断气地往荣北迁身上招呼,他一开始还没听到老田说的荣易是什么意思,到了后来他自己也看见了,原来在离他们距离大约还有二三十米的那间厂房前,他的儿子荣易也在那儿愁眉苦脸呢。

老田还问他儿子为啥会那副表情,还能是因为啥,肯定是为了自己骂他那事呗。

荣北迁闷着头,本来想这么装看不见的直接走过去算了,可当两伙人越走越近的时候,几个正和荣易说话的工人中有人说的一句话突然飘进了他和老田的耳朵,就是那句话,让荣北迁的脚步不得不停了下来。

那人说:“动力部分想要支持他的设计也很困难。”

怎么这困难还扎堆来的,接二又连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