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易用了一天时间就解决了大兴厂难题的消息风一样传遍了厂区，也捎带脚地传遍了家属楼。之前因为儿子的事愁得成宿成宿睡不好觉的王巧兰顿时放下了心，下班就去菜场买了只鸡，打算给儿子炖了补身体。

荣国强也高兴，看电视的工夫，拿着拐杖的手也止不住在那儿点来点去。

然而让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么高兴地等“英雄凯旋”的时候，凯旋回来的英雄居然阴沉着一张脸。

门声响起，拎着饭勺的王巧兰从厨房探出头，笑着和儿子打招呼：“儿子，听说你……”

话都没说完，就听荣易嗯了一声，径直回了房间。

荣国强本来也打算表扬表扬孙子的，见到这样抬起手杖指了指荣易的房间问儿子：“你儿子又抽什么风呢？不是说项目成了吗？怎么还拉着一张脸？”

对什么事总是慢半拍的荣北迁面对老父亲的质问，只能无语的摇摇头，因为他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也没出什么事啊，上午荣易帮我们发现了问题，下午厂里就出了方案，我们正在车间里加班干活呢，他们就告诉我荣易从廖厂长的办公室出来，有点不高兴。”他支支吾吾说了一大通，到了最后也没说出来荣易为什么不高兴。

荣国强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儿子一眼，想他荣国强要强了一辈子，什么难题什么问题从没认过输，偏偏儿子生出来就是这副软绵绵的德行，哦，对，孙子不软，就是特爱不高兴。

“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哪就来那么多臭脾气了？”数落完儿子开始数落孙子，上了岁数的老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来到孙子房间前，耳朵贴上去，又开始听壁角。

“爸……”荣北迁看不下去，喊了一声，不意外地又换了老荣一拐杖。

连儿子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还在这捣乱，闭嘴！剜过儿子，荣国强重新把耳朵贴上了孙子的房间门。

马上要开春了，下班的时候，楼下来来往往地都是下班回家的邻居在相互打着招呼，荣易的房间却是安静的没一点动静。

奶奶的，这到底是怎么了？啥也没听到的荣国强换了一只耳朵听，就在他壁虎似的几乎趴到荣易的房门上时，那扇紧闭的门忽然开了。

荣易站在门里，看着门外打趔趄的爷爷还有听见声音赶来的老爸老妈，面无表情的说：“我能有什么事，有事的是你们厂子的领导。”

“廖厂长？”

荣易看了眼老爸一眼，没好气的说：“除了他还有谁？”

荣国强也看着儿子，拿嘴比划：廖安城吗？

对啊。

小廖脾气不是挺好的吗？还能惹着你儿子？

爸，你别总你儿子你儿子的，荣易也是你孙子啊。

荣易看着“眉来眼去”的老爸和爷爷，无力地分开两人，径直走到客厅里打开了电视。

王巧兰担心儿子，捏着大勺就鼓动老公：“去问问，看到底什么情况啊。”

行吧，荣北迁挠着后脑勺，磨磨蹭蹭地挪到了客厅中央：“那个啥，儿……”

“你们厂的人是不是和钱有仇？”遥控器还握在手里，荣易突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直接说得荣北迁不知所措起来，连才挨着沙发的屁股都不自觉往起提了一提。

“你说什么呢，儿子，谁和钱有仇啊。”

“大兴厂的人，那个廖厂长！和钱有仇。”看电视什么的都是幌子，心里有气的荣易被老爸这么一问，索性放下了遥控器，整个人扭过去面向着荣北迁，还有远处盯梢的那两个，“本来发现了起重机的损坏原因，后续修好了交货拿钱就行了，你们那个廖厂长居然打电话给那边，把机器为什么损坏，怎么损坏的原因一股脑全和那边说了，好了，人家一听就觉得修理费用不了那么多，要讲价。”

“讲价？北迁，你们厂的项目不都有合同吗？签了合同能反悔吗？”王巧兰斜举着饭勺，疑惑的样子让她看上去像个放大版的问号。

荣北迁是车间的工人，按理说涉及到合同那块的东西他也不很懂，可听了媳妇的问题，他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应该有合同。”

“有合同就按合同规定的走，怎么还讲价呢？”

是啊，连他妈都懂的道理A国的人就是敢不认。

“人家说了，如果价格不能便宜，这台机器他们也就不要了。”所以和无赖讲文明，不是纯纯地给自己找事么？只要荣易想想刚才在厂长办公室里听到的，他就无比生气，但是这还不是最让他气的，最最让他生气的是，人家都这样了，他们廖厂长居然同意了降价，不光同意，还觉得对方的要求也没什么不对。

“哦，因为他们自己没发现是自己的失误造成了损失，咱们给他发现了，还要被反过来要求降价，有这个道理吗？爸妈，爷爷，你们说有这个道理吗？”把事情原封不动学了一遍，荣易的气跟着又生了一遍，他起对方的无赖，更气廖厂长的傻气，这事如果是搁他办，甭说降价了，该收的费用一分不少，机器是怎么坏的也是半点不能露，因为他没义务，更没责任。

“你们觉得呢？”气呼呼地说了半天，见没人吱声，荣易抬起头，看向老爸：“爸，你觉得呢？”

“我觉得儿子你说得对，咱们是没那个义务。”

是吧……这边的荣易没等为自己找到战友高兴两秒，下一秒就听见他这个战友反水说：“不过我觉得廖厂长同意让价也没错，如果只是修复一个大臂，咱们之前签的那个价格的确有点多了。”

“不是，爸，你没事吧，你知不知道签订合同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在出现预期外的情况时可以约束合同双方行为，维护彼此权益的，哦，现在凭对方耍个无赖，咱们就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凭什么？？”

荣易越说越激动，他是真的觉得这个逻辑不对，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东北的经济这么差，为什么年轻人都不愿意回来，因为都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东北居然还有这么傻的人在，能好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