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闹得有些不开心，郝响为了这个事，好长时间都不理他弟弟。”郝母说起这事也是连连叹气。

“那后来呢？”程姎问，“后来他们两兄弟又因为什么事和好的？”

要是一直不说话，工地上的人也不会说郝响对他弟疼爱有加了，这里面肯定还有故事。

“后来开学了，郝进心里过意不去，就说他不上了，把钱留给他哥。”

“他哥就原谅他了？”

“唉，不原谅还能咋滴，他爸打了他一顿，往狠了打的，他不原谅就要被打死了。”

程姎听了心里狠狠一惊：“为什么要打郝响，这事错也不在他啊！”

辛辛苦苦挣的钱被爸爸拿走了，弟弟做了叛徒，他再体贴，生气也是正常的，何况那个时候郝响才多大啊。生气是他的权利，也是他基本反应啊！

没得到安慰反而还遭来一顿打，郝父这心偏得是有点太狠了！

“郝进不愿意去上学，跪在地上哭着求他父亲。外边天多冷啊，地上那么厚的雪，他就跪在院子里，跪了三个小时，晚上发了一场高烧，还不愿吃药。他爸气极了，就抓着郝响到他弟床前，逼着他跟他弟说，他不生气了，学也不上了，不怪弟弟把钱告诉爸爸给爷爷治病，郝响犟啊，死也不肯说，他爸就打他了。”

程姎眉头皱得死死的，郝响这哪里是犟，分明就是心里委屈。

这要是她，遇到这么偏心的父母，也是不会低头的。

“恕我直言，郝响那么想读书，而且成绩也好，为什么就一定要牺牲他成全弟弟呢？”

郝母叹道：“不瞒你说，郝响成绩是好，可是跟他弟比起来，还是差那么一点的。而且郝响没有他弟稳重，又是家里当哥哥的，到中考那会儿，成绩下滑更厉害，没考上市重点，只读了个普通的学校，他爸因为这个啊，更加不想让他上了。”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郝响成绩下滑的原因？”

郝母摇了摇头，一脸的愁容使得她眼角的褶皱更深了：“那个时候他爷病着，家里就只有一个劳动力，我就只能在地里种点吃的，一家子要吃饭要用钱，哪有心思操心这个。学习都是孩子自己管，再说我跟他爸都没怎么读过书，操也操不上。”

程姎沉了口气。

孩子成绩下滑跟父母有没有文化到底有多大关系，她不好判断，但郝响明显是因为在家里受了不公平遇待遇才影响到学习的。

而作为父母不去找原因，不去自省，只一味地只看成绩，以此剥夺上学的权力，这对本就心里不平衡的郝响来说，更加不公平了。

她就说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郝响会害他亲弟弟，肯定不是一两件事导致的心理扭曲。

“再后来呢，高中学业他又是怎么完成的？”

郝母吸了下鼻子，目光含泪地接着道：“高中开学的时候，他爸死活不让他上了，称就是他自己去外面挣钱，这个学自己不点头他也上不成。郝响有反骨，他爸越是这样，他就越要对着干，偷偷把家里的唯一一头牛给卖了，凑了学费。然后提前去学校报到，住进了宿舍，他爸有火都没地方发，让郝进带他学校找人。”

结果不问程姎都能猜到。定是郝响出来见面，挨了一顿打骂，但钱已经交到学校里去了，要不回来，他爸就只能气冲冲地回去了。郝响挨了打，把这笔账又算到了郝进头上。因为郝进不带路的话，他爸连进城的方向都找不到，又怎么可能找得到他学校。

“高中三年，郝响基本都不怎么回家，郝进倒是经常去找他哥哥，送吃的送喝的，还给他送被子送钱。郝进想帮他哥，趁着周末就出去给人做家教，有时在学校帮同学搞卫生，几毛一块的挣。郝响拿到那些零票子，知道他弟也不容易，就不气了，终归是两兄弟，不上学的时候也会到郝进的学校去看他。”

“本来上大学的费用，郝响在工地上搬砖，也是挣够了的，没成想啊，他爷爷病发，住进了ICU，一下子要花好多钱，他爸那时候身体也开始不太好了，经常干个四五天就休两三天，钱不够用，就把主意打到了郝响身上。郝响那回倒是没怎么闹，就问他爸，为什么总是偏心弟弟，不疼他？他爸说，不是不疼你，是都疼，疼不过来，你是当哥哥的，让着弟弟不应该。郝响之后就什么也没说了，把钱给了他爸。”

“那次妥协之后，郝响就好像变了个人，在家里不太爱说话，在外面倒是还好。我知道他心里始终对我们有怨气，去年他爸查出尘肺病，郝进哭成了泪人，郝响半滴眼泪都没掉。”

程姎想，如果是她，她也哭不出来。

这世上的感情，不是只有爱情才需要花心思经营，亲情也是要的。

若一味疏忽，还觉得理所当然，再浓的血脉也会流干净。

郝响作为哥哥，只比郝进大了一岁，却让了一辈子。这事搁谁身上，谁都过不去这个坎。但凡有一件事，郝父能做到不偏不倚，郝响性格都不至于这么扭曲。

从医院出来后，程姎心情沉重良久，一直回到公司见到文景，把这些打听到的事说给文景听，心里才好受些。

文景道：“所以这事，十有八九是郝响做的了？”

“嗯。”

“那我们要把他交给警方吗？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啊，而且，郝响会变成这样，他父母也有很大责任啊！”要是就这么把郝响抓进去，对郝响来说，岂不是又不公平？

“等郝进醒来再说吧，告不告的，我们首先确实得先有证据，而且，我觉得郝进未必会告他哥。”

文景点头，郝进这么帮他哥哥，除了血缘，心里大概也是有负罪感的吧，因为他爸把全部的爱都给他了，他哥没有，他受之不安。

“但愿他不告吧，告了，郝响就被这一家子彻底伤透心了，以后肯定一条路走到黑，不告的话，说不定还能感化他，把他拯救回来，变成一个正常的人。”

但法律有时候是没办法兼顾人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