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车窗，程姎都能感觉到那两个字飘出来的寒意。

她缩了缩脖子，不明白夜非白这是抽的什么风。

转身招呼着秦川上车。

程姎哪里想到，秦川的出现，还有他在总裁室陪着程姎单独聊天聊了一下午的事，夜南都跟夜非白报告了。自出了袁世才和谢百千那两档子流氓事件之后，程姎的行踪，夜南都要事无巨细地跟他说，这是他要求的。

他吃醋！

比当初阮旻晏跟程姎订婚时，心里还忐忑。

毕竟秦川跟程姎有二十多年的情份，比之阮旻晏那个只爱了两三年的人渣感情要牢靠许多，而且人在举目无亲时，有一个能信任的可以信任的，她一定会把这个人摆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这是毋庸置疑的。

站在程姎的角度，夜非白想了许多，以至于，他下午后面两个小时都无心工作，甚至下班时间还没到就赶过来接人了。

两人果然待在一起。

他们从程氏一起并肩走出来的时候，有说有笑的样子，那一瞬，夜非白觉得自己好像离程姎又远了，远到当初的距离，怎么插也插不进去。

可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他是夜非白，不能在她连拒两次之后还若无其事的继续要求她上车，强行把人带走。

“姎姎，刚刚那个人是谁？”

上了车，秦川也在向程姎询问夜非白。

男人看着一脸贵气，那高不可攀的气态明显跟他们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姎姎怎么会跟这种人有交集，而且他那命令式的口吻，让他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程姎扭头看向窗外，夜非白的存在，她不知道怎么说，她怕秦川会把她想成外面那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

这个世上她若还会在意谁的眼光谁的看法，那就是秦川了。

她不想看到他为她痛心的样子。

“姎姎，你怎么不说话？”秦川一直盯着程姎，见她不语，又追问了一句。

外面的街道清出来好多雪堆，有堆成雪人的样子，有捏成团放在屋前的台阶上做装饰，还有握着棍子的人偶，一排排一列列，有点像兵马俑。

程姎看得出神，不禁想起往年下雪时，程启刚带着她在院里堆雪人打雪仗的情景了。

秦川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些人偶，思绪也跟着往回走了二十年。那时他还小，父母为了各自的事业早出晚归很少陪伴他，童年大多数时光他都是跟着程姎在程家过的。

两家房子离得也不远，都在一个小区，只是不在一个单元罢了。程父那时候也忙，可姎姎没有母亲，为了弥补她缺失的母爱，程父即使再忙每天也会固定抽出时间来陪伴。

读故事书，听儿歌，做游戏，烤蛋糕，春天捕蝴蝶，夏天下河摸鱼，秋天打果子，冬天在雪地里铺叶作画，别家的孩子该有的童年，程父都努力地在给。他也跟着沾光，程父替姎姎做什么都会带上他。

程父说他是好孩子，自己忙工作的时候都是他替着陪姎姎，其实程父不知道，是姎姎陪着他。

程家那时条件不如自己家，可程家有人气有烟火，有他向往的笑声和温暖。

比起父母，在他心里，程启刚更像他的父亲，而他也早把姎姎和程父当作至亲。

车子不知不觉已到雅苑。

往里走不到五分钟就是秦川的家，程家老宅在它前面，中间隔着两栋别墅，还有一大片常青树档着，根本看不到，秦川不在的时候，程姎平常回家基本不往这块走。

秦家在秦川出国那年一起搬到国外，这几年家里都没人住，院里花坛里的杂草已经长到人腰那么高了，几枝残花败柳更添几分萧瑟颓废。

就门口一边一棵落叶针还算精神，冬天下了好几场雪了，它依然枝叶茂盛，上头压着一团团雪花看着还有一丝荒凉美。

钟点工早到了，提着桶子抱着拖把手腕上还搭着毛巾，站在落叶针旁边伸长脖子翘首以待。看到有人过来，赶紧迎上。

秦川掏出钥匙开门：“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钟点工阿姨搓着冻僵的手道：“这个点了，他们都要回家照顾孩子，没时间。”

也就她，无儿无女的，有这闲空。

“您放心，我干活麻利，一定给您干得又快又好，绝不会耽误您休息的。”

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灰尘和蜘蛛网结合的气息，里面还夹杂着发霉的味道。秦川抬手扇了扇落在鼻梁上的灰：“这房子上下一共有三层，咳咳，你一个人确定能行？”

钟点工阿姨看着屋里的景象有点傻眼，脏，实在是太脏了，地上灰一脚踩上去就像踩在雪地里，都有脚印，柜子，桌子，无一例外。

想到刚才放出去的话，心里连呼草率了，草率了！

程姎比较善解人意，放下手中的包道：“我们一起吧，今天先把一楼收拾好，明后天再弄二楼和三楼。”

“对对对，先打扫一楼，明后天我再来，我一早来，一定在三天内帮您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钟点工阿姨见有帮手了，赶紧把话接过来。

程姎撸起袖子端起盘子就去洗手间打水，她都动手了，秦川自然不能闲着。

三人干了差不多将近三个多小时，还只打扫了一楼卫生间、厨房、餐厅、客厅还有卧室，另外两间杂物间没有动。程姎累得不行，她从小到大就没做过这种事，手脚虽麻利，总归气力跟不上。秦川为了尽快赶回来，已经两天没合眼了，这会儿也是极限。就钟点工阿姨还好点儿，不过也开始捶背按腰开始有点干不动了。

秦川不忍程姎太劳累，当即扔了抹布说要休息，正好这时候中途点的外卖到了，三人都没力气回到客厅，就坐在地板上吃。

一通狼吞虎咽后，程姎和钟点工阿姨离开。这个点，外面打不到出租车，程姎让夜南送钟点工阿姨一程，等送完人自己再回半柳山庄，而这时已经凌晨了。

“你还没睡吗？”程姎按着脖子上楼，刚到房间门口，书房那边突然打开，夜非白从里面走出来，两人面对面地碰个正着，夜非白故意在她面前举起手机让她看时间。

程姎知道自己回晚了，解释了下原因。

夜非白见她回答得还算坦荡，基本和夜南汇报的一样，没有再追究。他走过来，看到她头发上的蜘蛛网丝，默了一下，说道：“去洗澡吧。”

声音很平静，听着还隐隐有点无可奈何的样子。

程姎有点奇怪，夜非白这样高高在上的人，自然是想做什么做什么，居然还会忍耐，而且看他脸色，明显是有些生气的，可又没把这气发出来，为什么？

夜非白进卧室后，程姎拿着衣服去洗漱，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手里的手机像扔垃圾一样摔在床上。

他确实生气，只是上次无意吼了程姎一顿之后，程姎就想跟他划清界线，连车都不肯跟他一起坐，他就警告过自己，以后要多控制点自己的脾气。

所以，明明心里对她的晚归火急火燎，却仍然在压制。

这不像他。按他的风格，下午程姎拒绝跟他一起回来的时候，他就应该下车，把人直接扛走，而不是放任她跟秦川离开。

一想到她跟秦川两人旁若无人有说有笑地呆了这么久，还帮其收拾屋子，心里的火气此刻突然就压不住了，她已经是他的女人，凭什么帮别的男人收拾房间！

夜非白扭头看了眼映在玻璃门上那道玲珑的身影，眸光一深，脱下上衣走了进去。

……

程姎第二天约了秦川去临海公墓，尽管一身的不适，还是咬着牙准时从床上爬起来。餐桌上，夜非白没说什么，程姎想到昨晚他近乎凌虐疯狂的样子，心里有些怵，也有些委屈。

该解释的都解释了，为什么还要这样。

因此她也没说话，气氛又回到那天早上前所未有的压抑。

夜南和夜北从他们一出客厅就看出不对劲了，两人面面相覤，尤其是夜南，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了，好在程小姐没像上次一样，闹着要坐公交，倒是让他暗自松口气。

上了车，夜非白几次用余光打量程姎，见她眉心一直蹙着，小脸一直崩着，肉眼可见的不满和委屈。他不禁又开始反思自己，昨晚是不是太粗暴了，不过不粗暴，心里的火怎么平息下去。

他是夜非白，遇到事情从来不忍着，必须发泄。

就是发泄的可能有点狠了。

夜非白心中叹了口气，说道：“晚上请你出去吃饭。”当是补偿。

“不吃。”程姎本来脸就朝着窗户那边的，听到这话又扭了下，恨不得直接把自己扭到外面去，离他远远的。

夜非白觉得这样孩子气的程姎有点好笑，扯着唇角继续道，“我来接你。”

“我晚上有事，去不了。”程姎听出他示好的意思了，就不想这么快妥协。

夜非白自知有错，态度放得很低，依旧好声好气地说着：“六点十五分，我在你公司楼下等你。”

这人没长耳朵是吧，说了有事去不了！

程姎转头瞪他，瞪着瞪着，就瞪不下去了。因为夜非白这厮居然唇角弯弯的一直看着她笑，他不大爱笑，总是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这一笑，就显得非常可贵，尤其这带着讨好的笑容让人见心里更是发软，程姎再有脾气也发不出去了。

所以说，人长得好看就是好，连笑都这么值钱。

车子抵达公司，夜南在前面提醒：“程小姐，到了。”

程姎回神，不想让夜非白看到自己的窘境迅速下车。夜非白跟着下去，他要转去夜北那辆车去公司。脚刚一着地，脸上的笑立马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沉。

“秦川。”

程氏大堂门口，秦川一身黑色西装等在那儿，程姎小跑过去，冬天温度低，不下雪路上也有霜结成的碎冰块，程姎好几步都跑得歪歪扭扭差点摔倒，但她速度依然不减。

曾几何时，程姎为了见他，用过跑的？

曾几何时，程姎为了见他，这么急切？

没有，没有！

就连刚刚主动跟她约饭，她都是那么不情不愿。

嫉妒把他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心情一下子打回原形，夜非白转首嘱咐站在他身后的夜南，声音冰冷：“给我仔细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