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悬空，如蝉翼般的月光洒在院子里，恍然看去竟像是下雪了。一女子乘着剑自山上下来，落在自家门前，一身浅蓝色的练功服简单勾勒出她的身姿。

她是琴府大姑娘——琴微生。

她本安心在乾空门修炼，却收到自家阿母给她传来的信：明日怜儿姑娘归来，速回。

她和那怜儿姑娘是一母同胞，自小在琴府长至七岁，怜儿姑娘便被送到栾城由祖母照看，她则继续在琴府。至及笄时，被乾空门大长老遇到，后收为亲传弟子，跟随修行。

如今也已六年了。

琴微生吸了口气，微凉的空气进入她的肺腑，流转到四肢。

她收起剑，抬步走近琴家的门，抬手轻叩。

自从修炼后，她的五识变得极好，因此她也听到了自偏殿传来的声音：“林乳娘，你去看看可是怜儿提前回来了？我心里急得紧，颇担心她在路上出些什么事。”

林乳娘“哎”了声，柔柔劝琴家夫人：“夫人莫急，我这就去看看。”

林乳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吱呀”一声，红漆木门被打开一角，连带着早被琴微生封存起来的记忆。

林乳娘看见是琴微生，面露惊讶，低声道：“姑娘回来啦。”

琴家夫人急急裹了件衣服便从偏殿出来，嘴里还念叨着：“可是怜儿？”

琴微生快走几步，举起剑躬身：“阿母，是我，微生。”

夫人的步伐顿了两下，而后又扬起笑容：“原是微生回来了。不错，愈发像个大姑娘了。”

琴微生浅笑着点头，气氛悄然凝滞。

林乳娘上前扶着夫人，手不留痕迹地轻捏了下夫人的胳膊。

夫人这才像是恍然醒神：“微生，如今夜露深重，快回房歇着吧。”

琴微生颔首，又关心了下夫人：“阿母注意身体，下次可要记得穿好鞋再出来。”

“微生有时间等阿母穿鞋。”

一阵寒风吹过，吹到了夫人嫩白的脚丫上，引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阿母知道，微生快去吧。”

琴微生后退一步，又行了一礼后方才离开。她的背影身姿挺拔，一身薄衣，衣袍下摆随风微微飘起。

夫人被林乳娘搀着回了偏殿，一路走，一路说：“原以为是怜儿，急得我鞋都未曾穿好，索性丢在路上。”

林乳娘说话也柔得很，抚慰着夫人：“夫人下次莫要急。若真是怜儿姑娘回来，见着夫人未着鞋袜的样子，怕是又要为您担心。”

林乳娘在回廊上捡起夫人的鞋袜，送着夫人回府。

“说的也是。”夫人忍不住笑意，“届时又指不定如何闹腾我呢。”

“怜儿的性格比微生好多了，若是只有……”

“咳。”林乳娘重重咳嗽一声，眼神瞥向琴微生所去的方向，而后又凑近夫人压低声音道：“夫人平时说说便也罢了，如今姑娘回来了，可万万不能再提。更何况我听说修道之人五感甚敏，小心祸从口出。”

夫人这才点点头，悄声道：“怜儿性格喜人，偌大的琴府有了她才显得有些人气。”

“话不能这样说，姑娘举止端庄，自小办过的事也从未有过差错，夫人还是莫要太过偏心。”

“知道了。怜儿的房间打扫好了吗？务必要和栾城的卧房一样。”

“夫人放心，早就好了，保证万无一失。”

琴微生抬手一挥，声音便被结界隔绝在外。她将剑放下，又打量着她的卧房。

踏入她所居的别院时，她就已经对这里没了什么期待——她走时什么样，这里便还是什么样。无非是多了些灰尘和少许蜘蛛网。

她抬腕捏手掐诀，房间便瞬间干净了。

但榻上被闷得阴臭的被褥也没法睡，于是她只得从乾坤戒中掏出蒲团，盘腿坐在上面冥想，引导灵力走遍身子的每个角落，再归于丹田。

不过是一日而已。

她刻意晚上才来，正是为了减少在琴府的时间，明日傍晚便走，回去兴许还能赶得上山峰擂台。

乾空门由三大门五小门构成，其中最出彩的是大长老所统领的乾霄门，取自《剑义本道》：“剑领逍遥，自黄泉入九天，踏破云霄。”中无敌之意。乾霄门对应的名为乾霄峰，居八峰中心处，巍峨无比，有镇守之势。

三大门除乾霄门外还有乾明门和乾灵门，分别对应丹药与符道。五小门则是与阵法等其它几门有关，但仍辅修剑道。

因此乾空门常被外人称为乾霄门。

而山峰擂台则是大家聚众比武，不论招式，更不只使剑。在不知敌人会出什么的情况下，自己则要用尽一切招数应对，无疑增加了各个弟子的实战经验。

山峰擂台分为三轮，第一轮是各峰自比，选出五名优胜者。第二轮是八峰混战，除优胜者外，剩余的人分别两两配对进行比拼。这一轮时间往往会持续一旬。第三轮则是优胜者对战，决出前三。

琴微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身处乾霄门，便只学剑。如今她已领略出属于自己的那道剑意，在乾霄门乃至乾空门中都是佼佼者的存在。

她在乾空门远比在琴府舒适，因为那里没有乱七八糟的回忆。

时间逐渐过去，微雪带着黎明缓缓到来。到天亮时，地上已经积起了一层薄雪。

夫人从偏殿出来时，便看到她的大女儿在她的别院里挥剑，剑锋挑起几片洒落的雪，手腕反转又将雪送去了更远的地方。

而院子里栽好的枯木也被这道剑气斩去枝条的末端，跌落在地上。

琴微生注意到目光，收起剑整理了一下衣裳便迈步出了院子。

夫人所在的偏殿地势较高，她又站在阶梯之上，因此琴微生只在阶梯之下抬头看她，而后行了作揖礼：“给阿母请安。”

夫人微微笑着：“怎么还穿着这身衣裳？快去换一件。剑便收了罢，别吓着怜儿。”

琴微生收剑的动作一顿，而后面色如常地将剑收回乾坤戒，说：“知道了阿母。但此次我回来匆忙，并未带衣服。”

夫人也没生气，唤来林姨娘给琴微生拿衣服，而后又嘱咐了琴微生几句——无非是要对妹妹热情些，莫要失了亲情。

琴微生一一应下。

没拿衣服是假的，她习惯在乾坤戒中多存几件衣服，但大多是便于行动的，并不适合在这个场合。

林乳娘很快拿来衣服，琴微生回去换上。

这是一件浅蓝色的衣裙，配着白色大氅，尾端还绣了些喇叭花，清雅之至。

琴微生的模样本就是乖巧恬淡型的，见过她的人都夸赞过她真乃大家闺秀之典范，前来提亲的人也一波又一波。可谁能想到，大家闺秀最后竟手握着剑上了乾霄峰，还能一剑挑翻两人。

即便如此，和她定亲的秦家也未曾放弃婚约——哪怕在众人眼里，二人的婚约已经结束了。

此次琴家二姑娘回府，琴家也邀了不少人，包括秦家。

琴微生换的衣服的速度很快，在夫人开门迎客的时候，她也适时地带着笑容出现。

“这是微生？长得愈发出挑了。”

琴微生也笑着回答：“刘夫人过奖，微生怎么瞧见岁月并未在您脸上留下痕迹？”

“哎呀，可莫要这样说。琴夫人，您可是有个好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