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芷抚上楚心悠的眉眼，仿佛透过她在看她小时候的样子：“你是阿竹最好的朋友，我最好的学生，老师怎么可能忘记你？”

楚心悠的眼泪绷不住了，她迅速低下头，任由眼泪冲出眼眶，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江老师时，是在以前嘈杂喧嚣的教室内，四五十个孩子聚集在一个屋子里，有爱闹腾的，也有爱寂静的。

她就是那个爱寂静的。

满屋子的吵嚷声闹得她像是被铁架子串起来架在火上烤，身边同学手舞足蹈的动作更是晃得她心烦意乱。

她捂着耳朵想隔绝这犹如菜市场般的教室，但那可恶的声音总是能从她的手中找到一丝丝缝隙，然后钻进她的耳朵。

她盯着面前的笔盒像是入了魔，它是那么有诱惑力，像是在说：

来呀！砸我呀！把我砸在地上他们就都消停了！

终于，她把手缓缓伸向笔盒，在她握住笔盒的那一瞬间，她的世界突然闯入了一道如她床头的风铃般清脆悦耳，足以化解她心中所有浮躁的声音。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江清芷！”

彼时的江清芷正是头一次做一个班的班主任，为了看着剩下的唯一一个孩子。

因为她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所以她对所有的小孩都格外温柔耐心，这也导致了她是那所学校建校多年以来最受学生喜爱的教师。

楚心悠也不例外，她喜欢极了这个温柔可亲的老师，做错了事不会骂她，不会贬低她，反而会夸她的裙子漂亮，她写字好看的老师。

这是她身边的亲戚包括父母都不会对她有的亲和。

他们奉行的是批评教育。总是认为大人多说孩子两句，他下次就会比上次做得更好。

所以她喜欢极了这个会夸她的老师。

只是她并不会表达这种喜欢，她只能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看她。下课的时候装作有问题不会，拿着书去请教她。放学的时候，跟在其他同学后面，小声地说一句“老师再见”。

或许是她不同其他同学的活泼好动，又或许是因为女儿总是护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孩。

江清芷终于发现了这个会用孺慕的眼神偷偷看着她的小不点。

那日阳光正好，她以为她是第一个到的教室，但当她走到门前，透过门上的小窗，她看到了讲台后，江老师认真整理教案的样子，她的对面是一手拿笔，一手托腮正思考数学题的江竹。

可能两个人待久了，可能会有心灵感应吧。

江竹鬼使神差的往门的方向望了一眼，正正好好通过门窗发现了门外的楚心悠。

她立刻扔下笔，跑过去拽开门把楚心悠拖进了教室，嘴上像是闲话家常般：“来都来了，还拿什么书包呀！你看看！这多不好意思呀！”

“阿竹！”

江老师温柔又无奈的唤了她一声。

江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转头帮楚心悠把书包拿下来，从中拿出她的作业放到了讲台上。

“呐！她的卷子给你当讲题的范本了！不用谢！”江竹拍拍手，叉着腰道。

江清芷无奈地摇了摇头，可当她碰到讲台上的作业时，她明显感觉到了楚心悠的紧张。

她不着痕迹的放下手，老师当面检查学生的作业，是会让学生感到紧张和不安。

可她怎么感觉放下手后，这孩子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她的表情里似乎还藏着一点点失望？

江清芷摇头失笑，叹了一口气道：“你俩先回座位预习一下今天的课文。等人齐了，我就要开始讲课了哦！”

“是！江sir”

江竹大声地应了一声。

楚心悠却只是低着头小幅度点点头。

讲完课文后，江老师果然用了楚心悠的卷子作为范本，楚心悠的头都要低到桌子底下去了。

还是江竹笔直的坐在她旁边，为她挡住了大部分探究的视线。

从那以后，江老师经常用她的作业作为范本，对她的关注也越来越多。

最奇怪的是，她本奇差的人缘居然也慢慢好了起来，甚至班里有一些蛮横霸道的同学见到她也不再是冷嘲热讽，而是客客气气的同她讲话。

后来她才慢慢发现，原来这些都是江老师和江竹带给她的。

如果没有她们，她不敢想象自己究竟会遭受多少校园暴力……

从回忆中抽离的楚心悠重新看向了江清芷：“老师，这里冷，我和阿竹推您去休息吧。”

江清芷摇了摇头，微微笑着：“悠悠，你能来见我，我真的很高兴，我睡了十年，错过了阿竹十年的成长，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职。”

“没有，没有，妈，你别这样说……”

江竹摇着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江清芷摸摸她的头，满眼都是心疼：“妈妈这辈子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唯独亏欠了你和小君书。”

“他两岁时被人偷走，至今没有下落，你又独自受了十年的苦，我的一双儿女受尽了磨难……”

“不！没有，妈，我很好，我真的一直一直都很好。”

江竹起身，从背后搂住江清芷的脖子，细碎的呜咽声从她的肩膀处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江清芷拍了拍她的手背，转头对楚心悠道：“悠悠，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楚心悠瞬间把背挺直，尤为郑重：“老师，您说，学生在所不辞！”

“谢谢。”

江清芷抬起了左手，楚心悠和江竹这才看到，那是一张四口人的全家福照片。

“老师，这……”

“当初，我被程雅丽推到马路中央不幸出了车祸的时候，我就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但我心里又实在放心不下阿竹，估计就是这点潜意识里的牵挂才让我想死没死成，想活又没活成，半死不活地成了植物人，还拖累了阿竹十年。”

“没有！妈，一直等你醒过来是我能够坚持这么多年唯一的信念啊！”

江竹眼眶通红，鼻头也通红通红的，她抱紧了江清芷，生怕她的清醒只是一场她做的美梦。

若不抓紧，怕是要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