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为先生的青年周身温润，闻言轻笑。

“那你领悟到了吗？”

女孩思索一番，“悟到了一点。”

青年：“殿下很厉害。”

女孩羞涩的捂着脸，扭了扭身子。

“嘿嘿！先生总是夸我！其实我也没那么厉害！”

青年双臂伸展，“好了，下来吧，殿下。”

女孩一手扶着梅树主干，一手提着裙摆。

“先生，接住我哦！”

“好!”树下人朗声道。

女孩纵身一跃，跳进了青年的怀抱。

清新的雪，夹杂着淡淡的梅花香气，扑了朝歌满腔。

青年稳稳当当的接住女孩，然后将她放到地上。

“殿下，今天你没有练剑，也没有稳固刚刚晋级后波动的灵力。”

女孩摸摸鼻尖，忽而从身后拿出一支梅花。

“先生，赠你一支冬！”

女孩扬着一张小脸，寒气让她腮边软肉泛着红晕。

她一笑，双眼就弯成月牙。

这副模样，让人心间发软。

青年低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而后接过梅花。

“好吧，修炼明天要加倍！”

女孩脆生生应道，“好！绝对完成！”

两人笑谈两句后，女孩抱着青年的手臂摇晃，甜声撒娇。

“先生背我好不好？先生背我！”

青年看不清面容，但不论神态还是表情，都能看出，他在笑。

温和的，宠溺的，包容的笑。

“好，先生背我们的小殿下！”

说着，他背过身去，蹲在女孩身前。

她低低欢呼一声，立刻趴上那宽厚结实的后背。

天际又开始落雪。

青年脚步稳健，踩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

这一瞬间，朝歌忽然发现，自己可以操控这具身体了。

她收紧搂着青年的手臂，嗓音突然变得沙哑。

“先生，我做了一件错事。”

青年脚步不停，声线温润，“什么事？”

“我没有学会斩草除根，”她嗤笑一声，“然后得到了最坏的结果。”

青年问道：“殿下，你觉得怎么才算是斩草除根？”

朝歌冷笑一声，语气森然。

“当然是湮灭血脉相关的一切，包括族群！”

青年了然道：“看样子，你已经这样做了。”

“不过是亡羊补牢，悔之晚矣……”她将脸埋在青年后背上。

“那你开心了吗？”

朝歌沉默良久，“我不知道，应该有一点开心吧。”

“屠杀生命，不会让你感到快乐，”青年微微回头，隔着虚无，朝歌好似看到他漂亮的眼。

“因为你是棠溪朝歌，所以哪怕有多么充分的理由，在杀戮之时，你也不会享受这种收割生命的举止。”

朝歌缓缓闭上眼。

“你怕世事转向糟糕的道路，所以就要毁掉所有路吗？”

“殿下，你还记得自己初次习剑时，说了什么吗？”

朝歌张口，明明失去了记忆，却仿佛记得一清二楚。

“为生灵出剑，斩天下不平之事……一往无前，所向披靡，永不言败……”

“剑修本就毫无畏惧，”青年道，“当你裹足不前，修为，心境就将难以寸进。”

“不要害怕坏结局，人生也不会处处完美，殿下，重要的是，你要往前走，别回头。”

朝歌长长久久的沉默。

青年也就走在这条落雪的小路。

她感到眼眶似乎变得湿润。

“先生，”她喊，“我变成现在恶毒，狠戾又丑陋的样子，让你失望了吧？”

青年将背后的小孩轻轻颠了颠。

“说什么呢？”他笑出了声，“无论怎样，殿下都是个好孩子。”

朝歌用力的眨眼。

“先生，人要是长不大就好了。”

她喃喃道，“长大，就要一直不停的失去……”

“我想和阿爹阿娘，弟弟妹妹，先生知己，亲朋好友，永远在一起，哪怕长不大也无所谓。”

“我会乖乖的听爹娘和你的话，我也会和弟弟练剑，教妹妹抚琴，和好友游历时，不会故意捉弄她们了……”

朝歌紧紧抱住眼前唯一的先生。

“眼睁睁看着你们一个一个离开，我受不了，先生。”

“我太疼了……”

说到最后，朝歌感觉到湿润的液体划过脸颊。

她以为是数万年都未曾落下的泪。

低头看去，原来眼眶中流出的是一滴一滴晕开的血。

背着她的身影正在逐渐变得透明。

“殿下，有时候，暂时别离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有缘的人总会相遇。”

“暮春时节，爱着的人都会回来。”

血迹蔓延至双瞳，看到的世界变得血红。

一片通红中，青年侧首，笑意如同春风般抚慰人心。

“殿下，我教过你，向着光走，你会找到出路……”

“先生！”

朝歌几乎声嘶力竭的大喊出声，向着人影消散的地方徒劳的伸出手臂。

“朝歌？”

有人用力的握住她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做噩梦了？别怕，别怕。”

朝歌睁开了眼，映入眼中的是顾清衍焦急的脸庞。

“……清衍？”

“嗯。”

顾清衍一下又一下，带着轻缓的节奏拍抚她的后背。

“好些了吗？”

她点点头。

“你怎么在我房间？”

“感觉有些担心你，所以来看看。”顾清衍解释道。

朝歌额头抵着顾清衍的肩膀，平缓着庞大记忆忽然来袭的痛楚。

“顾清衍。”她唤道。

“你说。”

朝歌拉住他的手。

“抱歉，之前说的那些话，是我偏激了。”

屠族这种事，一旦做了，必将罪孽滔天。

她许多世界积攒的功德都将烟消云散。

而仙尊的神魂，也需要大量的功德信仰之力来蕴养，若真如此行事，到时，他们两个人不是死在天罚下，就是……落在宿澜手中。

“好了，别想那么多，早点休息。”顾清衍推着她的肩膀，将人放到在床上。

盖好被子，他浅笑，“好梦。”

朝歌轻轻点头，“你也是。”

——

“呼！还好大佬没有真的大开杀戒！”

小幺絮絮叨叨。

“前主神太可恶了！竟然用出这么险恶的一招！”

君黎探出手揉捏它圆滚滚的身体，“早就说过了，对你的宿主有点信心。”

“就算是面临失忆这样的境况，她也会给自己留下后手。”

就如现在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