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维斯的意思是朝歌明白。

这世上也没有比她更清楚的人了。

朝歌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与他对视片刻，就平静的移开了目光。

而艾德维斯也在那一眼之下，定了神。

几句话的功夫，早让后面等着治疗的人急不可耐了。

看到朝歌示意他往前，病人连忙大跨步的走了过来。

那是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光、裸着上身，皮肤已经烂到隐约间可以看到白骨。

男人忍着疼，满脸期待的跪在朝歌前方，虔诚的闭上了眼。

朝歌抬起手，光芒顿时随着她动作倾泻而出。

被神秘的力量包裹，男人渐渐放松。

朦胧中，他听见神明低语。

“神爱众生，赐福与你。”

朝歌语调温柔，眼底却沁着凉薄。

神爱众生，可她偏心。

——

伊丽莎白公主的车队此刻已经进入了奥兰帝国边境。

奥兰帝国国土不会是很大，队伍走个五六天差不多就可以到达王宫。

伊丽莎白对于此行实在火大。

明明奥兰国内此刻乱的不行，王兄还要她现在去接触什么威廉王子。

他野心勃勃已经不屑于掩盖了。

伊丽莎白有些烦躁，但还是忍耐了下来。

他们是亲兄妹，她会帮助自己的哥哥的。

不远处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伊丽莎白冷声问道，“怎么了？”

有骑士来向她解释。

“有位女士挡住了我们的路，她说她是薇利尔安公主。”

薇利尔安？

伊丽莎白皱了皱眉。

根据教廷的说法，薇利尔安自甘堕落，已经变成了祸害普通人的女巫。

不过后来她在火刑之前逃了出去。

现在找她，是想做什么？

伊丽莎白出于对同性的怜悯和微薄的善意，让骑士们放行。

等人上了马车，伊丽莎白这才看清薇利尔安的模样。

她的长发绑成了粗粗的辫子垂在胸·前，身上穿着的也是布料粗糙的宽阔长裙。

薇利尔安优雅的提起裙摆，“亲爱的伊丽莎白公主，你好吗？”

伊丽莎白一边回礼，一边仔细的打量她。

晒黑了，手上也有了茧子，浑身上下也没有了公主该有的优雅气息。

但薇利尔安却笑的那么开心。

伊丽莎白很不解。

“薇利尔安，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她体贴的问，大概是需要些金银币？

“我是来和你聊聊天。”薇利尔安如此说道。

她珍惜的从宽大的裙兜里拿出一本书。

“或许，你想看看这个。”

伊丽莎白一头雾水，不太懂她这个操作。

出于良好的礼仪让她接过了书。

读书，是个奢侈的行为。

在卡洛林帝国，有些贵族都不识字的。

书在这个时候，就是身份地位和财富的象征。

伊丽莎白小心的翻了几页后，缓缓的瞪大了眼。

“这.......”

伊丽莎白不可置信的看向薇利尔安，喃喃道，“不，这是不可能的，太荒唐了！”

经过一段时间磨炼的薇利尔安沉稳不少。

见伊丽莎白这副模样，她也只是笑笑，“卡洛林帝国离得远，你们国内的猎巫行动，应该不算太多吧？”

“是的。”

薇利尔安目光投向远方。

“我不一样，我见到了很多无辜的女性被绑上绞刑架烧死，甚至有些激进的地方，连幼童也不放过。”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些惨痛的画面，薇利尔安眼角泛红。

“伊丽莎白公主，你说，为什么死去的都是女性呢？”

伊丽莎白张张口，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薇利尔安看出了她的动摇，紧追不舍的又道，“什么男人天生比女性擅长领导，擅长学习，擅长一切！都只不过是欺骗我们甘于平庸的谎言罢了！”

她双眸里似乎有火光在闪耀。

“你刚刚也看到了书里的内容，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伊丽莎白慌张的偏过头去。

再与薇利尔安对视，她怕自己会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

“凭什么我们不能读书认字？凭什么我们不能掌握权力？凭什么我们的作用只在于生育？”

说到最后，薇利尔安云淡风轻的扔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现在的国度已经没救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建立新的国家？”

在薇利尔安张狂又坚定的眼神下，伊丽莎白几乎窒息。

她面无表情的看向薇利尔安，“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理由？”

“是的，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听说过你，伊丽莎白。”

听说过她试图学习武器，试图收回领主手中大片的土地，试图去抵抗无谓的婚姻。

伊丽莎白冷下脸，取下了虚假的面具后的她，眸子里显现出的是令人恐惧的歇斯底里。

她死命掐住手心，这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真是一个疯狂而又看不到希望的想法，薇利尔安。”

“是啊。”薇利尔安笑着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条路很难走，但总归是要有人去走的。”

“哪怕我失败了，但也算是帮后来人排除了错误的答案不是吗？”

“这就是，革-命的精神吗？”伊丽莎白念出这个书中出现的词。

“现在的情况对我们来说，是个很大的机会。”

薇利尔安将书合上，与伊丽莎白对视，“疾病，慌乱，天灾，和愚蠢自私，野心勃勃妄图发动战争的掌权者。”

视线相交之间，刀光剑影交错。

“教廷将矛盾点转移到了女巫们的身上，”薇利尔安语气莫名有些兴奋，“可是，他们凭什么以为我们会就此认命？”

伊丽莎白默契的接话，“所以，现在女巫不会在成为他们的借口了吗？”

薇利尔安点点头。

民众对于苦难的怒火和不安全都发泄在了女巫身上，所以教廷和王室才能继续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底层的人不懂，可她们两人出身王室，对此实在太明白不过了。

伊丽莎白是个执拗到让人不安的人。

时至今日，她学会了隐藏和伪装，也学不会放弃。

薇利尔安话中描绘的未来让她浑身血液都似乎燃烧起来。

她仿佛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伊丽莎白猛地抓住了薇利尔安的手，“我和你一起！让我也试试自由的感觉吧！”

在此刻，薇利尔安忽然想起黑发黑眸的少女那一番话。

“薇利尔安，你宽宏而又温良的性格现在很好，可在未来或许会成为一把刺伤你自己的利器，所以，你需要一把锋利的刀来弥补你的不足。”

于是她一路走一路想。

此时，看着伊丽莎白的眸光，薇利尔安就此，彻底明白了朝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