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喝完了蜂蜜水后，也开始了葛优躺，他抚摸着肚子，感叹道：“这年头啊，什么清华北大，不如胆大，人家早早出来混，现在混出个人头地了。像我这样，单位福利还行，多少有点安慰，要是像牛局长那样，在那么多个乡镇任职，天天与农民打交道，现在回城，也还是没解决个正科级，每年的收入也是一眼看得到头的，想想也真是有点味同嚼腊啊。”

我说：“爸，你是不是挺羡慕人家当首富什么的，认为当个财主才能实现人生理想？现在快退休了，感觉一生碌碌无为啊，体现不了人生价值？”

“人都是这样的，当回首往事时，没有感觉到碌碌无为，就算是过得小幸福了。”我爸说。

“可是，历朝历代，中国的首富，有几个得到善终呢？普通人总以为，财务自由就是幸福。你觉得像马总那样，就真的很成功，很幸福，过得人生没有遗憾了吗？像陈万通家，就过得很风光吗？”我不以为然地问道。

“只能说，他们给我们看到的是让我人感觉风光的一面吧，有时他们半夜流泪我们也不知啊。你不觉得，像马总这样，不是很降维的结交权贵吗？牛局长，就一个副科级领导，他都肯这样下米去接待，他能帮得上马总多少忙？那要是再接待更大的领导，那一晚上岂不是得花上两三万元？这样回报与付出不对等的游戏，他一个商人，能玩得了多久？他做什么生意？又拿什么来保证他公司的可持续发展？”我平静地说。

“可能人家有人家的路数吧，这方面我们不知。”我爸显然没往深层次里分析，只看到人家请客如此大方之处，就推断人家在通平县赚得盆满钵满了。

我问：“爸，你不觉得，他一个外地人，在通平县经商的艰难吗？你们只是看到人家喝酒吃肉的一面吧。反正我是不羡慕的。”

“哦，为什么？你倒是分析分析，我看看你对体制内外的认识是怎么样的。”我爸来了兴致。

我说：“如果一个小小的公司老总，请一个科级领导，像今晚这样就要花个七八千元，那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体制内的职位是挺值钱的。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个老板邀请他一个当处级干部的老同学到他公司跟他一起经商，说愿意给他三百万的工资。结果这个处级干部说，如果你一次性打给我三百万，让我跟你干哪怕十年，我愿意干。如果按年给，我是不愿意的。因为我在体制内，你身价再高，你请我吃饭，我想出来就出来，想不出来就不出来，但是我辞职跟了你之后，我就是你的下属了，你随时叫我，我都得到场了。他这当老板的同学说，确实是那么回事。后来此事就此作罢。你想啊，如果你和老宫和牛局长是体制外的，也是做生意的，人家马总只要不有求于你，他就不可能请你抽华子喝飞天茅台，对吧？”

我爸听了点点头，说：“对，你能这样看问题，说明你还是挺清醒的。”

我说：“所以咯，你也别把那个马总看得那么高大上，他真的有料，他结交的也不至于是牛局长这么一个层次的领导而已，人家有事，也会是从上办下来的，只要上面的领导开了口，下面的小兵们能不言听计从吗？”

我爸听了，点点头，这时他酒劲上来了，迷离着眼说：“我今晚贪多了两杯，有点上头了。”

“那你睡一会吧。”我走过去，用毛毯给他盖住身子。一分钟后，他的呼噜声就上来了。

我妈这时在门外扭动着钥匙开门了，进到家里后说：“你爸又喝醉了是吗？”

我说：“不醉，喝多了而已。看到好酒，就喝三杯为敬那种。”

我妈说：“改不了了，见酒就没法自控了。”

我说：“好酒就没事，最怕喝本地的米酒，水气重，老了怕痛风。”

“也就这几年嘣哒了，退休之后，一个月也不会有一餐酒了。人都是势利的，人走茶凉。”我妈说，“今晚我跳广场舞跳出了微汗，脚底发热，挺舒服的。看来王小强妈这个建议挺好。晚饭后去活动活动筋骨，真的有利于养生。”

我说：“那当然，人轻度活动之后心情都是会变得快乐点的。”

我妈说：“我还建议她拉上阿红一起去跳广场舞了，广场里一个方块一个方块的，各年龄段的女人都有，没结婚的女孩子也跳起了广场舞了。你也可以去跳一下。”

我说：“我不跳，我一个人散散步就行了，想松筋骨我可以做做瑜伽，我的运动量也是够了的。不过像阿红这情况可以建议她去，多运动一下，可以让自己过得开心点。”我知道阿红在婚后过得挺抑郁的，她跟我说过，我就不向我妈和王小强他妈说起而已。

“阿红嫁给小强，是委屈了，我看在眼里，小强妈也看在眼里。我们只有心疼的份。好在小强妈眼里有活，很多活都帮着她干，不让她太累着，也不给她气受，要不然，以小强那德性，真的不死也会气出乳腺癌。”我妈说。

“妈你口渴吗？我帮你剥几个桔子解解渴。”我说，“王小强现在有什么改变吗？”

“我不渴。”我妈说，“狗改不了吃屎了，最短的那块木板决定了水桶的装水量，依我看，王小强永远都是二流子了。听他妈说，从二月初一到现在，都没见回家过。也不知道在哪个村子的赌场里混着呢。”

“那阿红没跟小强爸妈提意见吗？”我问。

我妈说：“提有用吗？父母十几二十年都改变不了的人，一个外人就能改变得了？小强妈只能时不时的开导她，想开点，她儿子大了，阿红就享福了，并不是看不到希望。而且小强妈也承诺了，以后老了，她存下的钱，会给阿红和她的孙子。”

我听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可是漫漫长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