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她刚到宋家，梦里宋至清的腿也好好的。

梦里既没有萧翊，也没有宁军，她于去年元宵节表白，他红着脸同意了，然后自己成功跟他订婚了。

宋至清考上了状元，宋灵也嫁给了青梅竹马，张氏成了诰命夫人，她的布庄生意在云舒的帮助下越做越大，一家人搬去瑾国京城，过着富足而幸福的生活。

“殿下，娘娘这是伤心过度，情绪起伏过大，又在雨中淋的太久，受了风寒，病气入了肺里，精神和身体都遭受了严重破坏。”

此刻宁军主帐内，气氛凝重，软榻旁坐着的男人浑身戾气，神情几欲噬人。

“再加上她内心不想醒来，所以……”顶着自家殿下欲要择人而噬的凶光，老军医战战兢兢提议道，“要不，殿下想想娘娘心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只要娘娘心里还有牵挂，说不定……”

这些话其实老军医自己说着也没底，毕竟说娘娘是自己不想醒来，没有牵挂，这跟直接说娘娘厌恶殿下，不想醒来见到他有什么区别？

好在殿下这会儿的注意力似乎都留在了娘娘身上，他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才并没有让殿下轻易动怒。

“不想醒来……没有牵挂……”萧翊咀嚼着这句话，眉心紧蹙的思索了片刻。

突而冷冷笑了声。

谁说她没有牵挂？

“你先下去吧。”摆手让军医退下，他抬眸看向榻间安静昏睡着的女人。

自从他把人从柳城城墙下带回来，她已经连续睡了两天了。

这期间，不饮不食，便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叹了口气，他看着她苍白如纸的小脸，轻轻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

云舒正梦见与宋至清的婚礼，对方身着喜服，骑着高头大马跟在她喜轿前面游街，身边人说着恭喜，喜婆丫鬟们不断往周围抛洒喜糖。

迎亲队伍一路敲敲打打，他俊逸清朗的面容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身前带着红色的大花，不断笑着拱手回应周围众人的贺喜。

两人拜完天地，他牵着她的手，在宋灵吵吵闹闹着要闹洞房的打趣声中，手里的秤轻轻挑开她头上的喜帕，她羞涩抬起眼眸，瞬间一张芙蓉出水的娇美小脸，将整个喜房映的满室生辉。

面前的男人痴痴的看她，见云舒羞涩不已，便强装镇定的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来。

“至清……”看见他比自己还紧张的模样，云舒忍不住扑哧一笑，一手扯过头上的喜帕，调皮的朝他眨了眨眼。

“我们还没喝合卺酒呢。”她站起身来往八仙桌旁去，手指端起两杯早已准备好的合卺酒，一杯给自己，一杯递给他。

她幸福的挽过男人的手臂，仰起头……

“舒儿，该醒了……”

正要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突然，一道略带熟悉的男人声音，从她耳边，一直窜进她脑海中。

这道声音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了，熟悉到，即使现在是在梦中，她也忍不住浑身战栗。

她不断摇头，想要摆脱耳旁的一切，但没有用，因为下一道恶魔低语已经接踵而来。

“你若不醒，明日，宋家三人的尸体，就会出现在城墙上。”

随着这道声音出现，面前的景物开始寸寸崩塌，身前的宋至清原本俊朗的面容变的狰狞，喜服上鲜艳的红，一瞬间变成了满身的鲜血。

“不要！”意识到了什么，她忙伸出双手去攥面前的男人。

“别走！别走！求你了！别扔下我！”她大哭着，崩溃的去抱他，拼命的试图留下他，可没有用，面前的男人轻轻摇头，温柔的目光满含不舍的看向她。

“我收下了……舒儿。”

他口中熟悉的话语激的她脑海轰隆隆作响，一瞬间，梦中的整个世界都在动荡，眼前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在坍塌。

“不要！不要走！”眼睁睁看着他再次消失在她面前，她崩溃大哭，赫然睁眸，头顶已经是熟悉的烟罗帐，随即萧翊多日没有打理胡茬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终于醒了。”男人声音沙哑，透露着浓浓的疲惫，抬手摸了摸她已经恢复正常温度的额头，他俊逸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自她昏睡以后，就一直没有过的笑容来。

“饿不饿，孤让人煮了些好克化的粥。”

面对她眼中铺天盖地的恨意，他若无其事的跟她说着，彷佛，他真的只是一位守在久病妻子床前的恩爱丈夫。

云舒没有答话，目光呆滞的看着头顶的帏幔。

宋家人死了，她好像，在这个世界。

没有根了。

若非半年前张氏将昏迷无依无靠的她带回来，她一个来自现代的病重孤女，又哪里有机会在这个乱世存活这么长的时间？

“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假装没有注意到她低落崩溃的情绪，萧翊将殊儿送来的瘦肉粥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

云舒没有犹豫的吃下。

不吃也没有用，毕竟她知道萧翊的手段，若她不吃，他无非就是又拿宋家三人的尸体作伐罢了。

一想到这点，她忍不住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来，抬眸满含讥诮的看着他。

“萧翊，你说，人做尽坏事，日后会有报应吗？”

闻言，男人喂她吃饭的手一顿。

“舒儿，你既然是孤的侧妃，就应该知道，站在权利顶端的人，从来就不怕什么报应。”

他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说着，好脾气的笑了笑，温和道。

“因为，规则都是我们定的，纵然我们当真做错了，也没有谁能够利用规则制裁我们。”

“明白了吗？”

“哦，是这样啊。”

云舒似乎是被他这一番说辞给说服了，没有反驳，亦没有再多说什么。

甚至于她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变，只是眼底多了一抹黯然，彷佛一株正在盛放的玫瑰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生气。

她好像……没有……活在这世间的意义了……

救她的人死了，喜欢她的人死了，她喜欢的人，也死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还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而她，竟然连给他们报仇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