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余茵被他逼的几乎浑身都在颤抖。

她从没有过这种感受，饱胀的情绪压得喉头窒息，压抑许久的情绪仿佛突然在这刻破除封印，蜂拥而至。

她死死咬着牙，盯着路饶。

远处窸窣的脚步声似乎在靠近，她听不清，犹有一丝理智记得不能在npc面前透露游戏的规则。

不得不走上前，压低声音，类似呵斥一样地跟他说：“我不会想你，我会回到我该去的地方，做我该做的事，爱我该爱的人。”

“我凭什么想你？凭你扮可怜博同情，假惺惺地说爱我要保护我，却囚禁我？凭你连死都要死在我面前，威胁我让我妥协？你哪点配得上让我想？”

“不仅是你，现实中的林照间我也不会想，我会跟他分道扬镳，这辈子不让他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管他死活。”

她压根没发现，她一时情急脱口而出说的话语里，早将林照间用第三人称称作为“他”，路绕和林照间对她来说，并不是同一个人。

她冷眼看着观景台后方十几米高的悬崖瀑布，石壁上满是尖锐的碎石，一旦掉下去，没有活路。

又往后退了两步，“你跳吧，我不拦你了。”

余茵不知道如果路饶死亡，对现实中的林照间具体会产生什么影响。

但不管是她在第五个副本里意外落水被弹出，还是系统一直在路饶产生自杀想法时强提醒她，都暗示着她结果不会好。

她想说点软话，可她一张嘴，还是说不出来。

路饶突然笑了下，这个笑容很干净，腼腆而乖巧，很像那一日初见，他站在陈燕的背后，在开门的瞬间，讨好似地对她笑了那么一下。

那时候的他17岁。

她当时对那个笑容十分厌恶，她对他先入为主的有很多不满。

“上次看电影，你说如果你爱一个人，会期待跟他共度一生。”他轻声开口，眸光在这个瞬间变得温和，像是陷入了某种缠绵的想象，“如果你遇到了，可以给我寄封请柬吗？我是说现实中的我，不要再到游戏里来了。不知道他会不会，但我看到了，会祝福你的。”

他不会爱人，但他希望她被爱。

余茵偏过头，板起脸不看他。

见她没回应，他继续小声说话，语气在哄她，“钢琴你说要教我的，没教。我自学了《致爱丽丝》，可惜弹得不好，没什么天赋。”

“吃不到院子里的桃了，不算甜，渝洲养不出好吃的桃，别遗憾。”

余茵不想再听他说，忍无可忍地冲过去抱住他，想把他从平台边缘拽回来，但男人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气，竟稳稳地站在那儿，纹丝不动。甚至还反手环抱住了她，将她圈在怀里，安抚性地拍了拍背。

“姐姐。”他叹了一口气，“你心太软，真的很容易被人骗。”

余茵心头酸涩，这是一种想流泪的情绪，她却一滴泪都哭不出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能死死扯住他，茫然地看着他。

“我是路饶。”警察包围过来，他贴着她的耳廓强调了一次自己的名字，“我知道你不是那个余茵，我的姐姐早已死了，在五年前就死了。你别伤心，我只是去陪她。我该去陪她的。”

余茵抓着他，“不。”

“姐姐，我只有这样，你才能解脱，才能完成任务。”他低声笑了两下，笑声在余茵耳边扩散，很好听，“在我既定的程序里，死亡才是最终结局。”

他没法联系所谓的系统，无法窥探世界的真相。

在他遇到她之前，他就意识到身体里还有另一个灵魂，同步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等。

等她回来，或者等一个人出现。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失荣乐，剧本里，人生几苦，他要通通经历一次。他的最后结局，只有死亡。受病痛折磨致死，抑或在等待的过程中潦倒老死，在创造他时，他的使命就是用来赎罪。

余茵懵懵懂懂，睁大眼抬头看他，“只有死亡，才会让你回到现实吗？”

路饶深深回望她，没有回答。

林照间到底是想干什么……

“路饶！你涉嫌故意杀人，请跟我们走一趟！”

观景台下，年长的警官手握配枪，缓缓往这边移动。

路饶和余茵相拥着同时回头，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像是一对亡命天涯的野鸳鸯。年轻女警看着余茵，“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不知情，快过来，那边很很危险。”

余茵背后的手轻拍了两下，像在应和对方的话，催促她离开。

路饶小声说：“走吧。”

——走向你一直坚定选择的路。

他松开手，拉开两人的距离。

——松手也没关系。

“任务快完成了。”

——忘了我也没关系。

他重重地推开她。

“这只是一场游戏。”

往后退了一步。

“好好生活。”

身体后仰。

“我爱你。”

——我爱你。

他真好看，白色的衬衫衣角，像是一片无意随风腾空而起的白色纸张，轻飘飘的、慢悠悠的飘起来，落下去。坠落的声音掩盖在了瀑布下落的水声里，无声无息，干净利落。

余茵最后好像听到了一句对不起，还来不及分辨，身后警察们讶异地惊呼就盖住了他的声音。

好吵。

有人喊“他跳了”，有人说“畏罪自杀”，有人冲上来扶起来，检查她有没有受伤，她茫然地回头看了对方一眼，是那个很关心她的女警，她下意识摇了下头，又望向路饶刚刚站立过的地方，瀑布前空空荡荡。

她大脑空空的，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在说话，茫然看着女警，“他呢？他还在吗？”

女警愣了一下，犹豫地说：“这么高掉下去……”

她懂了。

再也没有路饶了。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路饶了。

哪怕回到现实，也只是有着路饶记忆的林照间。

就像她，也只是有着记忆的余茵。

（故事1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