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好困！\"禾丹揉了揉眼睛，口中呼出一个长长的哈欠。

程茹望了望窗外，夜色渐淡，快五更天了。

她转过头，脸色苍白也很疲倦，\"相公，和林儿去做早饭吧。每个人两个水煮蛋，撒上一小把枸杞同煮，稍冷放上蜂蜜。\"

\"你们俩加把劲！我和林儿去煮，给你们端过来。\"禾彤见母女俩倦意十分浓厚，出言鼓励。

\"快去！快去！我是又饿又困！″禾丹挥着右手，没想把针线袜底一下子带了起来，悬在空中。

凤凰展姿，红日引凤，相辅相生，浑然天成。

\"笑笑，有天赋。扎得不错，活灵活现。″程茹给女儿一个大大的赞叹。

\"是吗？我看看！″禾丹拿着袜底子，看着上面的图案，拉线松紧不一。

\"娘！这也叫好吗？\"禾丹反问。

\"任何事物，留一寸距离远观，是美。如果非得要用放大镜细瞧，天下则无极美之物了。\"程茹取针拉线的速度又快了。

\"哦！知道了。娘！\"禾丹在心中想说，\"心态，决定美。非得吹毛求疵，天下则无美之物了。\"

快走到门口的禾林则回一句，\"很美，我喜欢！\"

经过说话解困，母女俩的腰板又挺得直直的了。

\"笑笑，哥哥走了，你不要懈下读书练功。不懂的，问你爹和师父。\"程茹叮嘱禾丹，因为禾丹的玩性有时候很大。

\"知道了，娘。昨天师父刚教的拳法，我都还不大熟练。等我补补教了再练。\"禾丹知道，自己不练，师父再好也没用。

一阵脚步声从窗外走过。

\"来了！来了！妹妹，快来接碗！\"禾林刚踏进门，就大呼上了。

只见他一手一碗水煮蛋，红红的枸杞子飘浮晃荡，令人食欲顿增。

禾丹扔下针线，站起身，禾林已走到她的身边。

禾丹端过便大喝一口，\"娘！好喝，舒服！\"

千呼万唤的丹凤朝阳，终于在母女俩吃完点心之后，天亮之前扎好了。

守在一旁的禾林，此刻却说不出话来。他眼眶朦胧，怕爹娘看见，他佯装比脚大小，将袜底放在地上踩着。

禾丹一看，马上抢了起来，说道，\"地上太脏了，哥哥。\"

禾林抬头之时，恰遇禾丹双眼盯着自己。禾丹看见了哥哥的眼泪，正要掉下来，她别过脸去，说道，\"我去睡觉了。\"

禾丹眼望哥哥的眼泪，心中一悲，泪水也夺眶而出。

她只有离开，才能减轻爹娘心中的痛苦。

乘着晨色，禾丹回到了卧房，和衣倒在床上，手中握着哥哥的观音玉佩。

也许是真的太累了，她很快睡着了。脸上挂着泪痕。

\"林儿，你也去小睡一会儿吧。王爷到了我再叫你。″禾彤眼见林儿的泪水，说道。

禾林点了点头。他拿着袜底子，走了。

\"小茹，你也去睡吧。王爷来了，我招呼就成。对这些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我们还是要防着点好。我就在这里烤火，小睡一会儿，不碍事的。\"

程茹听相公说得有理，便点头说，\"好！你自己小心别着凉。\"

\"没事，我不是披了一件厚衣服嘛！\"

禾彤说着，坐下了。他靠在椅子上，很快进入梦中。

在梦里，他牵着禾林的小手放风筝。晴空万里，父子俩追着风筝跑。笑声，长了翅膀，也在追着风筝跑。

辰时一刻，一阵清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高昂的马嘶声中，十王爷两腿一松，红枣马便在禾府的大门口停了下来。

在里面等着的福贵马上开了大门。

\"十王爷吉祥！\"福贵问早十王爷。

\"林儿起床了吗？\"十王爷边自说着，从衣袖中，取出十文赏钱给福贵。

\"十王爷到！\"照例是福贵的大喊声，这喊声使得禾彤一惊，\"到了？\"

他赶紧冲似的往外走。走到中堂门前时，和刚进门的十王爷撞了个正着。

禾彤的头发略显凌乱，双眼布满血丝。\"昨晚和周公打架了，没睡好，有碍王爷慧眼，请见谅。″禾彤自嘲自言。

\"林儿呢？不，现在叫爱新觉罗.永宁。他起床了吗？″今天，十王爷弘瞻端起了架子，语气拖得颇长。

\"回十王爷，我去叫他。\"禾彤的语气毕恭毕敬。

\"爹，不用叫，我来了。\"禾林从中堂左侧过来。他望了十王爷一眼，嘴上毕恭毕敬，\"父王辛苦了！请屋内坐！\"他的心中却说，\"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禾林也是一个干脆之人，不喜欢拖泥带水。他认为，反正要离开，晚走不如早走，省得娘和妹妹看见又难过。

\"爹，我的物品都准备好了吗？让福叔去取过来吧。\"禾林倒上一杯茶，\"父王，请慢用。\"语气中干净得没有一点感情。

\"林儿，以后你就是爱新觉罗.永宁。也称宁世子。\"十王爷品着茶，望着林儿。

\"谢谢父王！\"禾林嘴上谢着，心中却道，\"多难听的名字。还是林儿好。\"

\"少爷，你的行李放哪儿？\"福贵抱着一个大口袋。

\"放门外，我们马上出来。\"禾林转头吩咐福贵之后，他又对十王爷说，\"父王，我们还是早些起身，免得耽误了皇上启程。″

\"永宁说得对，那我们就告辞了。\"十王爷对眼前这个麟儿是越来越喜欢。

禾彤心有不舍，又不便久留。夫人心更难过，不知在何处观望。

\"启程\"两个字，犹如两把重锤，敲在他的心上。

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禾彤想起过往的欢乐，过往的含莘如苦，他的眼眶很快变红了。为了掩饰失态，他立即端了一杯茶，慢喝着。可不听话的泪水，偏偏还是涌了出来，模糊了过往。

一时无人接话，瞬间鸦雀无声。

十王爷尴尬地坐着，走也不是，起来不是。

禾林知道爹的心情，转身过去，背对爹和父王，假意欣赏起了墙上的字画。他的眼泪已经顺颊而下，流过嘴边，浸湿在脖颈的衣领里。

禾彤在茶杯的寸水里，收拾着自己难过的心情，他端着茶杯久久不愿放下。突然，他一大口喝干了茶水，语气异样地说道，\"这茶杯有异味，我去洗洗就来。″

同时起身，转身，把宽大的背影留给了十王爷。

同为爱子心切，十王爷是喜爱林儿的\"才″，禾彤担忧的是林儿的未来。

雏鸟尚未羽翼丰满，却要被迫仗剑走天下。偏这天下又凶险至极。

没有了顾忌，禾彤的泪水如女人一样，汩汩而流。他加快了迈往书房的脚步，因为只有书房，现在没人。他必须让自己平复下来。

在端移花盆的张妈，见老爷此状，马上藏身隐处。

张妈也很难过，只是她无权去表达而已。默默地干活，把不舍放在心上。

禾彤进了书房，他用拳头\"咚！咚！捶了几下桌子，逼迫自己再也不要流泪。

书房外的张妈，被几声闷响惊呆了。

\"老爷在发火？为谁？″

桌子上的小铜人，被拳头撞击桌子的震动，摇晃了几下，又慢慢地稳住了身子。

\"雏鹰，起步就是飞扬。几番疼摔落地之后，不是也照样傲翔天空吗？林儿，也当如此。放手，也是成全。\"

想到这里，禾彤的心情才彻底平复下来。他摸出手绢，擦了擦眼角。顺抹了脸部。在自认没有泪痕了，他才转过身，走出了书房，朝中堂而去。

禾彤走进中堂，见林儿削瘦的背影没动。便说，\"皇上的启程确实耽误不起，走吧，林儿。\"

还是孩子的禾林，任由不舍泛滥，他想止住也止不了。

禾彤的声音，反而让他瞬间转身，\"爹！\"哭喊声中，林儿已扑倒在禾彤的怀中。

\"不哭！不哭！林儿。\"禾彤轻拍林儿的背部，十王爷的面容在他眼中，又模糊了。

整个中堂再也没有说话声，只有林儿的抽泣声。

约摸一刻钟，林儿才松开抱着他爹的双手。

\"好了，走吧！\"禾彤再次拍了拍林儿的肩膀。

林儿转过身，\"走吧，父王。″语气很平静，再也听不出一丝波澜。

连大门口的道别，林儿依然冷静得出奇。但只有禾彤，才能听出林儿的关切之意。

\"爹，我走了。照顾好您们自己！\"这让林儿多为难呀，连自己的娘就不能道别。

十王爷这几日都未见程茹，心中疑惑，便问林儿，\"不和你娘告别一下吗？\"

\"因找我不见，我娘去寺庙为我祈福去了。她发过誓，我若回来，她便在寺庙长住为我祈福还愿。\"林儿在心中，却不断地道歉，\"菩萨，对不起呀！我撒谎了，但为了我娘，请菩萨原谅我。\"

一旁的十王爷，没有说什么，但他在心中却连叹\"可惜！可惜！这么美妙的女子，又去伴菩萨去了。\"

这又让他想起欧阳娜，不禁重重地\"哎\"了一声。

禾林的说辞，听得他爹禾彤也刮目相看，没想到林儿小小年纪，想得如此周全，周到。这让他对林儿的担忧，又减了几分。

\"禾兄，保重！\"十王爷又怕禾林，婆婆妈妈告别起来没个完。他双腿一夹马背，\"驾！\"吆喝声中，父子俩绝尘而去。

禾林来不及回望家门，便被十王爷挟手前行。

离家越远，他越感知自己就是一浮萍，从此，飘浮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