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请了几天假。

他突然特别想要回家看看，远在千里之外的淮市的一个小卫星城。

随着人口不断地向几个大城市集中，像淮市这样的小城市，人口已经越来越少了。

只不过，老人总是乐于待在老地方。

从浅湾市乘坐空铁，只需要1个小时就能到达淮市。

这些高速列车，以磁悬浮的方式运行在真空的玻璃管道内，接近音速的时速，将全国主要城市之间的通勤时间缩短在了3小时以内。

不过虽然如此，萧然也不经常回家，紧张的生活节奏推着人们忙碌地前进，家乡多半只是电话那头的一个声音。

透过空铁的玻璃管道，可以看看连绵的群山以及大片方方正正的农田飞快掠过，萧然在脑中想象着被假象掩盖下的连片灰褐色的工厂和冒着黑烟的烟囱。

从淮市再转个车，不到半小时萧然就回到了熟悉的街道。

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快，而家乡总是定格在你离开它的那一刻。

街道、广告牌、爬满爬山虎的楼房，让人感觉似乎昨天才刚刚离开。

萧然的父亲是一名中学教师，教书几十年，现在退休在家一天就折腾些花花草草。

母亲则换过很多份工厂的工作，后来就辞职在家了，最爱打麻将和听八卦。

非常寻常的三口之家。

萧然敲开家门。

“萧然呀，你回来啦。”母亲热情地迎上来，“路上辛苦么，先坐下休息下，饭马上做好了。”

“你说你，不好好工作，回来干啥。”母亲絮叨着走向厨房继续做饭。

“回来啦～”父亲只是淡淡问了句，然后埋头继续收拾阳台的花花草草。

“是啊，爸。”

父亲向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在萧然的成长过程中，总是一副威严的形象，于是母亲就成为了父子之间沟通的桥梁。

“妈，我还是来帮你吧。”萧然走进厨房。

“哎哎。”萧然母亲欣慰地答应着，“对了，你爸呀，知道你要回来，今天特意去超市买了鱼呀虾呀，都是你爱吃的。”

“哎不用这么麻烦，随便吃点就行啦。”

“那怎么行，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天色渐暗，在新闻联播的背景音下，一家人围着一桌子菜坐下，母亲不停地说着邻居家的八卦，父亲则偶尔附和几句。

“爸妈。\"萧然突然开口，“要不然我回家待着吧，在这边找个工作。”

“啊，为什么？”母亲停止了絮叨，父亲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我就是觉得离家太远了，离家近点可以一直陪着你们。”

“谁要你陪了，臭小子，你是不是不好好工作被公司开除了？”父亲皱着眉头问道。

“是不是觉得工作太辛苦了？”母亲也关切地问道。

“没有，不辛苦，工作也好着呢。”萧然有些无奈。

“那就好好干，不要婆婆妈妈的。”父亲继续吃起了菜。

母亲看了看萧然，又看了看父亲，无奈地摇摇头。

饭后，萧然独自回房，再次陷入深思。

门外传来母亲的埋怨声。

“你去和儿子好好聊一聊……”

“他这次突然回来，肯定有什么事情，说不定就和工作相关……”

“你们两个都是大男人，你快去好好说说……”

半晌后，敲门声传来。

“萧然啊，是我。”

萧然开门把父亲迎进门。

“萧然啊。”父亲迟疑了会儿，继续说道：“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你爸我虽然老了，还是可以给你些建议的。”

“爸。”萧然同样迟疑了会儿，“你和妈生我养我这么大，但是我常年在外工作不回家，是不是特别不孝？”

“嗯？”萧然爸似乎有些意外，“谁要你孝了，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别给老子惹麻烦就行了。”

“但是……有时候我觉得，你和妈还不如没生我。”

“嗯？哈哈哈，你是不是想问我们有没有后悔生你？”父亲突然笑起来，然后坐到萧然身边，继续说道：“其实吧，当初你妈刚生下你的时候，我也是极后悔的。”

“心想着，这么个小东西的又是哭又是闹，弄的我和你妈都睡不着觉。”

“后来吧，你慢慢长大了上了学，我们又得天天操心你的学习。”

“那时候就会想着，要是没有生你，那生活该多轻松呀。”

说到这里，父亲嫌弃地看了萧然一眼，萧然尴尬地挠挠头。

“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后悔过生你养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父亲微笑着看着萧然，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当医生第一次把你抱出来，你浑身上下红彤彤的，像个小猴子。”

“当你第一次咿咿呀呀学会说爸爸妈妈，磕磕碰碰学会走路。”

“当我和你妈第一次送你去幼儿园，看着小小的你背着大大的书包。”

“当你第一次上台表演，当你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

“所有的这些瞬间，都是上天给我们的作为父母的肯定。”

“这些时刻能够治愈我们所有的艰辛，并将成我我们回忆中最温暖的一部分。”

“这就是你给我们最好的礼物。”

说完这些，父子俩对视了一眼，又赶紧避开了对方微红的眼睛。

萧然长这么大，头一次听父亲讲了这么多。

“现在我们老啦，帮不上太大忙了，以后的人生就要多靠你自己了。”父亲又叹道。

“但是爸，我就是有点迷茫，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工作而生活。”

“嗯……”萧然爸思索片刻。

“确切的答案我也说不上来。”

“对我来说，为的就是教书育人，挣钱养家。”

“对你妈来说，为的就是柴米油盐，拉扯你长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有人只想着平平淡淡，有人却想要干出一番事业。”

“这个答案，救需要你自己去寻找了。”

“我的建议就是，遵从内心，不留遗憾。”

“记住，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磕碰难免，这个家永远是你的避风港，明白了吗？”

萧然郑重地点点头。

这时门外传来母亲的小声啜泣。

”好了，早点休息吧。“父亲拍拍萧然肩膀，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门外又传来母亲的埋怨。

”今天你咋这么能说呢......“

“你这么能说，平常就该多和儿子沟通的......”

“行啦行啦，别婆婆妈妈的。”父亲的声音。

萧然释然躺下，微笑着看着天花板，眼里却已噙满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