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的路上，她原本想好了无数道别的话，可那些道别的话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这一番没有经过思考的话语却毫不犹豫地喊了出来。

原来，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做好和梁修彻底道别的准备。

她哭着求饶，哭着嘶吼，她哭着跪在地上不停地给无为道长磕头，“您就看在他是您儿子的份上，放过他吧！！他不能回去了，无间地狱太苦太苦了！您既然把他救了回来，就不能放弃他！”

“无为道长，他是您的儿子啊！他是您唯一的儿子啊！！我求求您！！！！”

她一遍遍地求饶，一遍遍地磕头，头狠狠地砸在冰冰凉凉的地面上，不过一会儿额头就磕破了皮，可是她竟然感受不到一丝的疼痛，机械地反复地继续做着这个动作。

无为道长要是不停手，她一定会磕得头破血流。

终于，拂尘一挥，无为道长连忙起身将她扶起，她还在不停地说，“我们都放过他，我们都再给他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其实，她曾也觉得梁修无可救药。

其实，她曾也怨恨，想要放弃。

因为梁修从始至终的谎言和欺骗，她总是觉得她是在梁修精心设计的套路之中才爱上了他。

她也恨梁修那极端的爱，那三番两次的囚禁，逼迫她吃那些无法控制自己的药。

她还恨，恨梁修逼走了她的英雄阿泽，恨梁修毁了温家的传家之宝，恨梁修用计困住她的心……

可是，她没有办法亲眼看着梁修就这样死去。

她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王以沫泣不成声，无为道长伸手轻轻拥住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孩子，我知道你很善良，可是梁修最会的就是……”

“不是不是！！我不管！无为道长，我们都不要放弃他好吗？！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这次我们一起好好教他，他会变好，他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在来之前，无为道长就给她说过，梁修险些杀了他，梁修已经彻底疯了。

王以沫觉得无为道长是心寒了，不敢再相信了，她又慌张地看向梁修，吼道，“梁梁！！你快认错！！你知道错了对嘛？！你错了你是不是错了？！！你快说啊！！”

刚刚从死亡边缘回来的梁修还没有缓过劲来，他趴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脖子，正不停地喘息着。

厚重急促的呼吸仿若随时都会停止，王以沫想要给他时间缓冲，却又害怕无为道长下一秒又去勒住他柔弱的脖颈，慌得眼泪不停地落。

她紧紧抓住无为道长的衣袖，在脑海里想着，如果无为道长还要杀死梁修，自己要怎么做。

终于，地上虚弱的人伸出手，洁白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揪住无为道长的裤脚，“爸，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王以沫连忙道，“你听你听，他认错了他认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无为道长……呜呜呜呜……”她哭得不行，哭得控制不住自己。

她的情绪太激动，也太崩溃，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几番折腾下来，她觉得浑身无力，抖得厉害。

无为道长也感觉到王以沫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连忙用手掐住她的人中，“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你冷静一下，平复一下呼吸！”

再这么刺激下去，梁修还没送走，直接先把王以沫给送走了。

“我送你上楼去休息一下。”

王以沫一听又疯狂地摇头，那只紧紧拽住无为道长衣袖的手就没有松开过。

无为道长无奈地连连叹息，“我都已经答应你了，你放心吧，我保证梁梁不会有事，我们都再给他一次机会。”

在无为道长一遍又一遍真诚的承诺之下，王以沫这才愿意松开他的衣袖，神经一放松下来，她觉得整个人彻底失去了力气。

无为道长将她抱起，转身出了地下室。

随后把她安顿在卧室，她慢慢缓和下来，精疲力尽的她终于昏睡了过去。

无为道长再次回到地下室里，坐在那张破旧的沙发上，默默地点上一根烟。

片刻后。

“谢谢爸。”

拿烟的手微微一顿，烟雾缭绕间他缓缓抬眸，看向梁修。

这声道谢，意味深长，梁修不是在谢他不杀之恩，而是……

“果然，世上只有爸爸好呢。”

梁修盘腿坐在地上，他已经整理好了凌乱的发和衣襟，此时的模样让无为道长想起了曾经那个在南山修行的儿子。

“爸曾为了我欺师灭祖，触犯禁忌；爸又为了我，陪我一起演了一出苦肉计。”

一个人的苦肉计的冲击绝对不如两个人的苦肉计来得猛烈。

要杀他，其实不用拂尘，就用一把小刀，直接割破他的喉咙，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缓冲，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王以沫看见这一出残忍的父子相爱相杀的戏码。

并且，拂尘勒住他的时候，收了不少的力度，他感觉到了。

“爸，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无为道长无力地笑了笑，果然啊，什么小心机都瞒不过他这个机智聪颖的儿子，特别是在人性上。

但其实，最开始他没有这样想，可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又不想杀他了呢？

是在他那一声声的“爸”之中，还是在他这一双无辜可怜的双眸之下？

他这个儿子，真是个矛盾的综合体，他明明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可他却拥有仙嫡一般的气质，如沐春风；他明明诡计多端，一肚子的坏水，可他却拥有一双天真无邪的眸，总能勾起人类心里所有的善意和温柔。

哪怕到了现在，无为道长仍然不能确定，梁修此时的柔和温顺究竟是不是装出来的。

可他却和王以沫一样……

和国人对国足的心情一样，明明知道不行，却仍旧怀抱一丝希望。

“梁梁，不是不让我失望，是不让你的姐姐失望。”

“你刚才也看见了，她是爱你的，或许……比我都更爱你。”

毕竟他和梁修有着不可割舍的血缘亲情，毕竟他是那个可以欺师灭祖为了私心捞回自己儿子的恶人；但王以沫和梁修没有任何血缘亲情，她是一个正常的人。

让一个正常人接受并且爱上一个不正常的人，这样的付出和勇气，不是他可以比的。

“梁梁，我不是对你还有信心，我是对以沫有信心，你千万别再让她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