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欲逃

甲喇章京和托望着远处的战局不语，表面上冷静沉着，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但其实内心早已惊慌失措，波澜迭生。

他带来的三千镶白旗‘汉军’，并不是新收服的降军，而是从关外就跟着自己南征北战，累积战功抬了旗的，是正儿八经的‘汉八旗’，其战斗力自不必多说，征伐蒙古、朝鲜的时候都大发过神威，可以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与八旗满兵也不相上下，甚至还有过之。

但惊就惊在，这最后一波出现的乱军却能轻易地与之打成了平手，甚至还有压过一头的趋势，而且观其军械战法不弱，很明显不是走野路子的乱军所能具备的，应该是有着明确归属的强军，那会是哪一方的？南明吗？如果是，那岂不说明，懦弱如羊的南明军也有了同八旗一样的战力？

而且到现在为止，已出现了两波人马，那会不会还有第三波、第四波仍潜藏在某处，等待自己将所有的军力压上，然后突然袭出，杀他个措手不及？

他开始有些同情豪格的遭遇了，满清蓦然攻下了诺大的地盘，兵力吃紧，钱粮不足，这次带来的几千人马还是硬挤出来的，如果要是一战全没，不仅自己死无全尸，他的整个家族也得同样跟着受牵连。

一个亲兵上前禀报道：“章京，火炮已经重新调整妥当，随时可以打放...”

和托心下一沉，明白到了壮士断腕的时候了，于是沉声道：“好，对准乱军的方向，全力开炮...”

“可那还有咱们自己人...”

“依命行事，违令立斩...”

和托顿了一下，继续道：“另外，让所有人备好引火之物，随时准备放火焚船...”

这下子轮到冯铨急了，他此次的职责就是索取钱粮，要是被一把火烧掉了，其绝对难辞其咎。

“万万不可啊将军，摄政王下了严令...”

不等说完，呼啸的马鞭就到了，正抽在他那张开的大嘴之上，几颗老牙受力不住，弃他而去。

“本章京只是说准备，又没让立即放火焚船，再说了，就算是一把火少了个干净，那也是南明护送不利，再向其讨要不就行了...”

轰...

轰...

炮口喷出了几尺长的火舌，将数斤重的铁弹射向了交战的双方，纠缠着的人群之中瞬间多出了两条血路。

‘乌真超哈’营的炮兵手上不停，立即清理炮膛，调整射角，重新将两颗硕大的铁弹装填进了火炮之中，点燃了引线。

本来就已呈败相的‘汉军’再无战心，纷纷丢盔弃甲地四散奔逃，以躲开夺命铁弹的打击范围，而勇卫军却不能以同样的方式躲避，因为一旦分散开来，将无法应对骑兵的冲击，也不能列着阵进行大幅度的转向，虽然火炮的射角不大，调整起来也颇费工夫，但怎么着也比横向移动的步卒军阵要跑得快。

那么就只能勇往直前了。

“全速前冲...”

刘文耀大喊一声，率先冲了出去，其他勇卫军士卒也紧跟其后，迈开大步前冲，再正面硬抗了几炮之后，终于进入了二百布的距离之内。

高坎立即命令炮队架炮装填，虎蹲炮是小炮，装药八钱，发射的弹丸同样是八钱，不管是打放还是架炮调整射角，都很便利迅捷，实乃野战的利器，当年戚家军中就多配备这样的小炮，在山地丘陵之中打的倭寇哭爹喊娘，溃不成军。

砰砰砰砰...

十门虎蹲炮依次开火，打的运河边上一片鸡飞狗跳，但准头上还有些欠缺，没有一发集中对方的火炮。

这个时代的火炮准头奇差，丝毫不存在传说中的‘指哪打哪’，训练有素、临阵经验丰富的炮兵只能在一定程度上有所改观，并不能彻底地掌控铁弹的落点，每次打放，炮身都会因强大后坐力而发生剧烈的位移，就算是有炮架也不能避免，位移之后，所有的射角都得重调，先前的落点已不能作为下一次打放的参照，能将落点控制在方圆五十米的范围之内，已经算是一名极其优秀的炮兵了。

就在双方火炮对射的时候，鞑子的骑兵终于动了，只不过有所顾忌，没有正面冲击，而是游弋在火铳的射程之外，不停地放箭袭扰，妄图挡住勇卫军前进的步伐。

“巨铳兵准备，检查火绳...”

步伐较慢的巨铳兵终于赶到了阵前。

此次大战，刘文耀把三百巨铳兵也带上了，一直布置在后方，就算是对战‘汉军’大盾死兵的时候也没有参战，为的就是这一刻。

“举...”

“放...”

一阵闷响过后，呈散乱阵型的骑兵正中瞬间空出了一块，仅仅是正中的位置，五六个骑兵被打的残肢乱飞，掉下了战马，其它方向上，则连根毛都没有损伤。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刘文耀深知巨铳的缺点，那就是重量太大，不能以三叠阵的战法，形成持续不断的火力威慑，既然如此，那就把所有火力集中到一处，每次专攻敌人密集的位置，打死一个算一个。

三百颗弹丸下去，虽然才击毙了五六名敌军，但由此造成的后果却极其严重，鞑骑惶恐，不得不后撤，因为再往前进，就要受到上千杆普通火铳的攻击，损失更大。

约退到一百步的时候，鞑骑又停下了脚步，抽出了最为轻便的梅花刺箭，这是射程的极限了，再往后，射出的箭就会绵软无力，势不能穿鲁缟。

可这次又失算了，同样一阵闷响过后，一名骑兵中弹，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掉落马下。

此时，火炮对射也分出了高下，满清火炮笨重，清理装填很慢，其打放一次，对面的虎蹲小炮足以打放四五次，在没有了距离优势的情况下，被一颗铁弹击中了药箱，引发了殉爆，几百斤的重炮瞬间被炸的腾空飞起，两旁的炮兵则更加惨烈，尸骨无存。

“咳...”

始终密切注视战场局势的和托无比愤恨，重重的一拳击在了马上，引得胯下一阵乱扭。

“快，放火焚船，一条也不能留下...”

冯铨大急，但口部重伤，害怕那犀利的马鞭，不敢再出言劝阻，只能是拖着残躯四处乱蹦。

和托使了个眼色，一旁的鞑兵会意，立即将冯铨抄至马上。

和托冷哼一声道：“你乱蹦个什么劲，这么多钱粮，不一把火烧了，难道还留给乱贼，让他们吃饱喝足，继续作乱？”

其实按他以往的脾气，说不得已先剁了这个老不死的泄愤，但考虑到回去不好交代，还需要一个人来承受上面的怒火，所以才耐着性子，救其一条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