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罗飞将妻女送走，他来到了帝师刘文询的府上。

他与刘文询是同乡，刘的父亲刘冰曾是陕西布政使司，刘文询和父亲不同，读书不为功名，始终不肯参加科考。

承琪给庆临物色老师时找到了刘文询，他守着父亲的遗训答应承琪到了莽山教庆临读书。

出发前，刘文询与罗飞有一次长谈。

刘文询在汉中有极高的声誉，被众多文人推崇。

罗飞是其中一个。

他家与刘家住的并不远，罗飞当时已经是西安府的推官，因母亲去世回乡丁忧，便与刘文询有了频繁的接触。

刘文询不知自己前往莽山是福是祸，将来还能不能返回家乡，离开之前心中郁郁，总想找个人说话，于是来到了罗飞的家。

罗飞比刘文询小八岁，学识才略高于常人，尤其擅于推理断案，只是性格耿直不会转弯，入仕之后得罪了不少人。

刘文询坐下喝了茶，对罗飞道：“为兄要离开汉中一段时日。”

罗飞笑问：“以兄之学问见识，难道是被皇上看中要入京为官了？”

刘文询神情凝重，捏着茶杯半晌不说话。

罗飞第一次见他如此神情，不由道：“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刘文询惨然一笑：“前几日有一个自称玉诤的公子，拿着家父与老平王约定的信物找我，要我去四川教一个孩子读书。”

罗飞一听放下心来：“哎，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教书啊，给你多少银子？”

“不是钱的问题，那公子太奇怪了，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而且我并不记得父亲生前好友中有姓玉的，他拿的还是平王的东西。”

刘文询望着罗飞：“你脑子好，替我看看。”

罗飞喝了茶咂嘴道：“文询兄，这天底下脑子好的人，除了你我还想不出有其他人。”

“琪三。”刘文询突然道。

罗飞一愣，沉思了片刻缓缓道：“若说琪三，他是聪明，只不过非有福之人。老平王去世，他不是跟着走了吗？”

刘文询将茶杯放在桌上，用手指推着它转圈，罗飞猛地抓住了茶杯：“琪三未死。”

刘文询抬眼望他：“你如何肯定？”

“琪三当年陪皇上去吴州，皇上临幸欧慎之的妹子，她定是生下了皇子。”罗飞闪着眼睛：“否则琪三不会在一年之后孤身前往吴州还身受重伤。”

刘文询点头：“要杀皇子的，只有一人。”

罗飞亦道：“不止一人，还有宰相吧？”

刘文询伸食指做嘘声，罗飞继续道：“琪三说皇子死了，难道真死？琪三这次死了，又是真死？”

“玉诤，让我去教一个孩子。”刘文询顿时懂了。

罗飞道：“刘兄尽管去。不去不知真相。”

真相就是，玉诤公子就是承琪，他让刘文询教的孩子就是如今的皇上庆临。

刘文询从一介书生，成了帝师。

罗飞也从小小的推官，升至了刑部尚书。

一切都变了，一切又似乎没有变。

此刻，罗飞望着苍老的刘文询感慨：“刘兄，你现在真像你的父亲。”

刘文询一笑：“这一年老得特别快。”

“太、后、活、着。”罗飞一字一顿地说。

刘文询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的惊愕，罗飞肯定地点了点头，刘文询的眼里涌上泪花。

“我就知道，她不会死的，她不会抛下皇上不管的。”

“文询兄，你怎么还认为太后是为了皇上吗？”罗飞皱起了眉，他现在无法判断刘文询站在哪一头，毕竟与皇上的关系在这里。

刘文询含着泪：“皇上，就是江山，就是百姓，太后不抛弃皇上，自然不抛弃社稷江山和黎民百姓。”

罗飞缓缓地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纸来按在桌上推向刘文询：“这是太后给我的名单，上面的人手里都有尸虫，尸虫能把已经死了的人复活。”

“等等。”刘文询截住了他的话：“你是说死人复活？”

“对。”罗飞点头：“琪三之前将京城中的一位刚刚死去的老者复活，我当初没明白，现在才知道他是用这个老者让我们知道尸虫的可怕。”

他面色沉重：“这位老者被我们带回刑部，无论我们怎么打他，用烙铁烫他，他都没有丝毫痛苦。”

刘文询的脸色也变了：“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如果大量的死人复活，来攻打皇宫的话，没有办法杀死他们。”

“这……”刘文询灰白的胡须颤动着，能感觉到他的激动与紧张。

“你打算怎么办？”

罗飞道：“这些人必须同时抓，一网打尽。紫星教的消息传输是非常快的，如果不同时，只要走漏一点风声，其他人都会藏起来，那就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吃过张家人消失的亏，罗飞抓捕这些人最大的困难也在此。

“他们都是紫星教的人？”刘文询沉思着。

罗飞点头：“听说紫星教有一套特别的传递消息的暗语，旁人看不懂，但他们传送的速度非常快，而且行动力也令人吃惊。”

刘文询沉思着：“如果我们可以把这些人集中在一起，那就容易抓了。”

罗飞道：“我知刘兄意思，我也考虑过这个方法，但我们不知紫星教的暗语，如何召集？”

他抬眼瞪着刘文询：“四公子承?与太后商议，以神君身份混入紫星教，他得到了这份名单，也懂暗语。可惜皇上太急，竟然将他绞杀了。”

刘文询苦着脸：“民间都在传先帝密诏，皇上自然担心。”

罗飞冷哼一声：“你教的好学生。”

刘文询朝罗飞看了一眼：“皇上有深意，你不懂。”

“我不懂？当然，圣心难测。”罗飞冷笑道：“等此事一了，我便回汉中种田读书去。”

刘文询道：“遇到困难往后退，可不是你罗飞的性格。”

“我不是遇难而退，而是觉得毫无意义。”

“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忽忽而过。有人一辈子碌碌无为，有人则名垂青史。”

罗飞笑了：“原来刘兄当年在汉中反复称自己不入仕不为官，都是假的。”

“名垂青史的也并不一定要为官啊，我现在也没有官职，做人，问心无愧即好。”

刘文询起身走到书架前，从上面翻出一个布包，放到桌上打开，里面是一块旧袍的碎布，颜色暗沉，中间的血迹之下有龙型图案透出。

罗飞问：“这就是你父亲与平王约定的信物？”

“不错。”刘文询道：“平王救过我父亲，这是他受伤时穿的王袍上的一块碎布。”

罗飞暗自思量，他明白刘文询的意思，便笑道：“文询兄，我为朝廷做事，就是为了求内心无愧。我来找你，不是谈这个，而是这个。”

他按住桌上的纸：“这才重要。”

“好。”刘文询道：“知道紫星教暗语的人，自然是紫星教的人。”

罗飞道：“难道我抓了刘畅逼问？”

刘文询笑了：“说你聪明却又笨，你有一位好朋友，曾经在紫星教待过一段时间。”

“陈兴？”罗飞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