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雅苑的门又开了，蔻娘让人在楼前柱子上挂了很多红绸带，请来道士做法，烧了纸钱，放了炮仗，去除了晦气。

如雅苑开张大吉。

这人生的追求无非就是财与色，财色若能兼收是最好的，如若不能，总得选一样，所以县城里一半的男人去了赌坊，一半的男人来了青楼。

萧毅和周全站在街对面，望着热闹非凡的如雅苑，周全不由叹了口气：“到底是县城，可比龙门镇的青楼生意好多了。”

萧毅道：“被端王封了楼，反而生意更好了。”

周全张着嘴巴，打了一个哈欠：“都看了半夜了，那个人会不会来啊？”他弯腰将两手撑在腿上道：“我想我的小桃红了。”

萧毅瞥了他一眼笑道：“得了吧，还你的小桃红呢，人家根本不认识你。”

他俩在扎纸店当伙计，吃穿不用愁，但没有工钱，要想去逛青楼根本不可能，周全也只是在街上遇到过小桃红，觉得她很漂亮，心中暗自喜欢而已。

“哎，这些女人哪有小桃红好看啊，等我有了钱，我就回去娶她。”周全揉了揉眼睛，“对面的灯太亮了，眼都看花了。”

他们在等大仙拐子李，他和吕大官人一起出现，一个人死了，那么没死的这个肯定有问题。

端王把老鸨放了，让她重新开张，就是引蛇出洞，他们在这头看着，端王的人也在街的另一边紧紧盯着如雅苑。

周全道：“如果那人出现了，我们和端王的人都去抢，打起来怎么办？”

萧毅道：“你怕打不过啊？”

周全摇头道：“那倒不是，你看罗军还不是打不过我。”

他猛地拍了一下腿道：“那罗军和姚公子到底什么来头？”

望着对面红色的灯笼，萧毅的眼神有些迷离。“我也想知道。”

“我觉着吧，大概也是王府的，你看，他们对端王很了解呢。”周全直起身子，“而且姚公子的态度，好像连端王都不放在眼里的，那可是王爷。”

萧毅想着她直呼端王的名字，哪怕是王爷，也不会互相直呼名字，更别说其他人了。而且她是一个女子，说话的语气却充满了威严。

反正萧毅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只是比起知道她的身份，他更想知道自己是谁。

他的目光猛地盯在一个人身上，这个左腿微瘸，正踱着步子进了如雅苑。

萧毅拍着周全的肩：“那人进去了。”

周全道：“我们也进去吗？”

萧毅摇头：“我俩一进去就被人认出来了。”周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是，这么明显的标记，想不让人记住都不可能。

“那怎么办？”

“等他出来。”萧毅道，指着跟着进去的两个人道，“他们肯定是端王的人。”

周全急道：“那要被他们抢先了。”

“那姚……公子，不是让我们盯着吗？”萧毅想了一下道：“你在这里盯着，我去一个地方。”

周全不解：“你去哪里啊？别又让我找不到你，等下他出来怎么办？”

“你跟上去啊。”萧毅拍他的脑袋，“没被打傻吧？”

说完他撒开腿往街的另一头跑去。

萧毅要去的地方是幻影楼，县城专卖香膏脂粉的店。

既然如雅苑的姑娘都用这家店的脂粉，那迷倒自己的迷药可能也是出自那里。好好的店为何与青楼勾结起来，用迷香害人？

他决定去看个究竟。

幻影楼已经关门了。

萧毅在店前四处望着，周围的店铺都关了门，整条街安安静静，与街另一头的热闹形成对比。

他抬头见二楼的窗户开着一条缝，猛跑几步，双手扒着墙上的砖缝，四肢用力，翻身上了二楼的窗台。

他轻轻地将窗户拉开，往里望去，里面没有灯光，应该也没有人，抓住窗楹钻了进去，发现跳进去的屋子空荡荡的，只在四周墙壁边排着一圈柜子。

借着外面的月光，他顺着墙边走去，摸到柜子，轻轻一拉，柜门没锁，打开之后，模糊地看到里面放了十几个瓶瓶罐罐，估计都是香粉之类的。

看来，这是一间存放香粉的仓库。

萧毅在房间里站了会，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如果要找迷香，如何找到？当然不能去闻，一闻自己又倒了。

如果要找人，找到了人又怎么应付？他们定会把他当作贼，即使武力制服对方，又要问什么？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鲁莽，还是从原路退出去为好。

刚走了两步，突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还有说话的声音，他立即缩到墙角，隐在窗户与一个柜子之间的空隙之中。

门开了，屋内出现了光晕，一个男人的声音道：“窗子怎么没有关好？”

一个女人笑道：“有什么关系？也不下雨。我倒希望从窗子外面爬进来一个如意郎君呢。”

萧毅听了将身子往墙上贴了贴，男人又道：“你个骚货，整天就想着男人。”

女人咯咯地笑道：“没办法，谁让我这么柔媚动人呢？”

两人边说边走到柜子前，女人道：“这柜子你没关吗？”

萧毅才想起刚才没有关上柜门。

男人道：“奇怪，我记得关了呀，可能门坏了吧。”他上前将门关上又打开，“没坏啊。”

“别啰嗦了，快点拿了东西走。”女人不耐烦，男人在柜子里摸索了一阵，似乎拿了几件东西，萧毅竖着耳朵，听到男人说：“成了成了，就这几件。”

不一会儿，两人离了屋子，渐渐走远。萧毅从藏身处出来，回到柜子前再看，记得之前柜子里有十几个小瓶，现在只剩下七个，应该是被拿走了几个。

也不知道拿走的是什么用途？他无法判断，便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刚刚拉开门，蓦地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他来不及分清是什么味道，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两个人走到他面前，男人道：“果然来了。”

女人俯下身子拨开他额前的发，笑道：“长得真好。”

男人冷冷地道：“都什么时候了，想啥？快把他搬进去绑起来，一会儿就要醒了。”

两人抬头抬脚地又将萧毅拖进了屋，男人去找绳子，女人道：“不用绑，等下他醒了，让老娘先享用一下。”

男人骂道：“你个臭女人，又在里面加了那些东西。小心他弄死你。”

女人发出荡笑：“弄死我才好呢，哪像你，半死不活的。”

男人凑上前来用油灯照着萧毅的脸仔细地看着：“是不是这个人？”

女人看了一眼道：“肯定是啊，这么好看，不会错的。”

“你别碰他啊，等下仙姑就来了。”男人警告道。

“我柳幻影要的男人，哪个能逃掉？仙姑，算什么？”女人噘着嘴，扭动着身子，丰臀在男人身上一蹭，男人一把抓住，用力捏着。

过了一会儿，男人站起来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去接仙姑，你看好他，最好绑起来，等下他就要醒了。”

等男人走了之后，柳幻影趴在了萧毅身上，手指在他的脸上来回地滑动，自言自语地道：“怎么还不醒啊？不至于昏这么久啊？”

萧毅沉在黑暗之中，一片无尽的黑暗里，闪现了一点亮光，他随着亮光走去，进入了一个花园。

花园里小径弯曲，假山重叠，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花园，到处是各种红色的小花朵，在风中摇曳。

他走到卵石铺制的小径上，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背影，她穿着紫色的罗裙，鬓角上斜插着一朵粉色的小花。

她在前面婷婷地走着，他跟着，少女猛地回过头来，却是姚公子的脸，她冲他笑，他听到自己喊出一个名字：“清瑶。”

清瑶款款走到他面前，伸手抚上他的脸，目光含情，红唇轻启：“承琪。”

他想去抓她的手，她却突然消失，他转身四处查看，周围的景致突然变了，在他面前是一座巍峨的宫殿，他听到有人在喊：“贤妃娘娘，琪三公子来了。”

不知自己是如何进入宫殿的，他眼前的场景成为了床榻、幔帐，粉色的被褥之下，清瑶闭着眼睛躺着。

他走上前去，将她扶起，拿起桌上的碗，喂她喝汤。

她睁开眼满是泪水：“承琪，你爱我吗？”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清瑶，我爱你，爱极了。”

清瑶抓住他的手，从颈中掏出一只玉环扣，放在他掌中：“你认识它吗？你认识我吗？”她问他，他盯着她，他认识她吗？

她是谁？自己又是谁？

一片黑暗，什么都不存在，他听到有人惨叫，脸上突然一热，用手一摸，满手的鲜血。眼前多了好些人，一个个倒了下去，一把锋利的刀朝他劈来，他大叫着，本能地抬起手臂挡住头。

“琪三公子，你不该来这里的。”

惨叫声停止，一切变得安静，只有风声，他放下胳膊，周围是黄沙一片，他站在沙漠之中，举目四望，除了漫无边际的沙，还是沙。

他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突然之间，一群士兵冲了出来，迎上前面不远处飞驰过来的瓦剌兵，他们厮杀在一起，他就站在沙丘上望着，望着士兵倒下，鲜血在大漠的阳光里变得华丽无比。

头痛，浑身痛，他用双手抱住头，他听到有人在呼喊：“骠骑营的弟兄们从来不怕死，跟着琪三公子杀敌，杀一人奖百钱，杀两人升百户长，杀五人，升千户，杀百人，成将军。”

更多的人在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琪。”周围瞬间变得安静，他睁开眼来，面前一个身穿龙袍的男子，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承琪，朕最信任的人，你终于回到朕的身边了。”

“我不是承琪，我不是。”萧毅大叫着，他想从梦中走出来，但一切又回复到黑暗，他浑身无力，挣扎着，用尽力量睁开眼，身边依偎着一个明艳的女子。

她的手正在自己身体的各处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