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胆敢擅闯禁地？”这声音绵长细柔，阴森中透着冰冷。

萧毅听了大笑道：“好有意思，你既然收了钱，就得办事。我们将人带来了，赶紧办事吧。”

小童在旁边道：“大仙施法是不能看的，否则透露了天机，要遭天谴。”

“这一辈子也没见过如此高超的法术，可以将死人复活，定是要瞧瞧。”

萧毅依然不肯离去。

小童沉了脸：“这个小娘子，你是否要让你爹复活？”

叫小眉的女子连连点头，冲着萧毅和清瑶道：“两位公子的大恩大德，小眉谨记，但这事得听大仙的，否则银子也白花了。”

清瑶举目朝四处望了望，这里像是一座废弃的院落，院中杂草长得老高，都到了人的腰部位置，中间的正屋砖瓦也破，地上还有从屋顶掉下来的碎瓦片。

这种地方，怎么看也不像长住着人的。

所谓的大仙，一定有问题。

只是那女子一心让死去的父亲复活，不断地请求他们几人出去，他们只得退了出来，小童将门关上。

萧毅道：“哪有死人可以复活的道理？定是骗人。”

清瑶望着他：“或许真有呢？”

“怎么可能？”萧毅冷笑道：“若真有，我的爹娘也不会死了，若真有，天底下就不会有那么多伤心事了。”

清瑶望着剥了漆的大门道：“既然没有，为何会有人信？”

“因为……自己至亲至爱的人死了，都会不舍。”萧毅沉吟着，脸色也黯然下来。

那三须男人道：“你得相信，我亲眼看见的，长吕巷子吕大官人的儿子，溺水死了，后来被大仙给弄活了。”

萧毅白了他一眼：“若此人本来就没有死，就谈不上什么起死回生。”

“他儿子都没气了，是肯定的。”三须男人道，“当时大仙就在吕大官人家做的法，你不信可以去问啊。”他手指着天：“小伙子，要相信神明。”

“行了。”清瑶摆手道：“天色不早，这里的事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我们回去吧。”

萧毅瞪着她：“明显有问题啊，就这么走了？”

清瑶不理他转身就要走，门又开了。

大家回头一看，小眉红着眼睛从里面走出来。三须男人道：“有什么不妥吗？”

小眉抹着眼睛：“没有，只是大仙说要等到子时，现在不能有旁人在。”

“那就好。”三须男人道。“我得回去了，婆娘在家呢。”

清瑶见此处偏僻荒凉，留这女子一人在此似乎不妥，但要带她走也不合适。

萧毅从包袱里拿出一张饼塞给小眉，随即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望着天道：“还有两个多时辰，要不等等？”

清瑶知他就想管这事，她本不想多事，但见那女子只不过十七八岁，也不知是哪里人，一人如何将父亲尸体带到这里？心中也有些怜惜，坐到她身边问道：“小眉姑娘，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小眉咬着饼，低声道：“多谢两位公子大恩，小眉和父亲是外乡人，上个月刚来桃源县城谋生。父亲原在街上替人接活，谁家房子漏了，或者需要买东西跑腿，我父亲就帮着做，拿点小钱，勉强够我们糊口。”

她咽着饼，眼睛又流了出来：“可是三天前是上元节，原本父亲答应带我去看花灯，没想到还没出门就倒在地上，转眼咽了气。”

“人好好的，怎么会咽气？”萧毅奇怪地问。

小眉说她不知道，没有钱，请不起郎中，更买不起棺材，只得在街上卖身葬父，希望能让父亲入土为安。

因为尸体上盖着草席，清瑶没看清尸体的样貌，只能猜想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便问：“你父亲平时有没有气喘或者心痛这样的毛病？”

小眉摇头：“我父亲身体可好，他跑得快，所以县城里面人家要送个信捎个话，或者买东西都让他去。”

即使平时身体好，也未必不会有隐藏的暗病，只是这突发死亡还是有些蹊跷，清瑶心中起疑，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安慰她，说等下大仙能将她父亲复活，一切就好了。

萧毅听她这么说，在旁边“哼”地冷笑了一声，三人便不再说话，各怀心事静静地坐着。

天色暗了下来，如一块巨大的幕布，瞬间遮住了光亮，周围变得黑漆漆，不远处传来几声蛙鸣。

萧毅抬头望了望天，云很厚，看不到月亮，他起身道：“时辰应该差不多了，你可以去了。”

小眉走到门前拍门，清瑶两人隐在树后，见她进了门，萧毅轻声道：“我翻墙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等着。”

往前走了几步，他又回头道：“如果我不回来，你就直接往回跑。”

清瑶的手指一下子抓紧了树干，他脸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她听不得这样的话，每次他望向她的时候，她都要花很大的力气提醒自己他不是承琪。

可是，他闪过的眼神，露出的表情，说出的话，总会不经意地冲击她的心，使她一下子陷入过去，和承琪的影子相互交叠，让她无所适从。

在黑暗中她贴着树干等待，院子那头一片安静，月亮从厚厚的云层中穿出来，借着一点点月光，她看到有一个黑影从围墙上跳下来，跌撞着朝远处跑去。

见那身影并不是萧毅的，她从树后出来朝大门跑去，门开了，萧毅站在门后道：“快进来。”

清瑶立即跟着他来到正屋，只见小眉衣衫不整地缩在一角抽泣，地上躺着的尸体上面的草席已被丢到一旁。

“逃走的是大仙？”清瑶问。

萧毅点头：“你劝劝她，那个什么狗屁大仙要污辱她，我救了她，她还骂我。”

小眉听他这么说，大叫道：“大仙说了，今天晚上阴气不够，他要采集我的阴气才能让我爹活回来。”

萧毅跺脚道：“你听听，她还这么说。”

清瑶见她这样只得摇了摇头，目光转到尸体上面，略略端详，走上前去蹲身查看。

小眉仍在哭：“大仙说了，只要采集足够多的阴气，我爹就能活回来。”

萧毅道：“你也不想想，死人本身阴气就够重了，他要活，不是需要阳气吗？还要阴气干吗？你还是把你爹好生安葬了吧。”

小眉扯着衣襟哭：“我不安葬，我要爹活回来。你们走，走啊，我不要看见你们。”

萧毅皱着眉头道：“你这个女子，怎么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的啊？”

他气不打一处来，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不分是非的人。

清瑶站起身来，对他说：“我们走吧。”

“走？”萧毅望着小眉，她还在哭，他上前一步想去拉她，她大叫着手脚乱动，不让他靠近。

清瑶瞪了萧毅一眼：“你不走，还打算留下来陪她过夜？”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萧毅犹豫再三，紧跑几步跟上清瑶：“真不管她？”

清瑶道：“你如何去说通一个认死理的人？”

“我知道，刚才都被人欺侮了，还不明白。只是……她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萧毅仍是不放心，他望了望莲花堂。

清瑶停下步子：“要不你留在这里，等天亮了带那女子来客栈，我们帮她把父亲安葬了。”

“如果她还想着让她父亲活呢？”

“她父亲没法活回来了，是被毒死的。”

“什么？”萧毅望着她：“你怎么知道？”

清瑶道：“我刚才查看尸体，皮肤发黑，嘴唇发紫，口角有白沫，牙齿出血，都是中毒的症状。”

萧毅眼里露出惊奇：“你还会验尸？可是她爹为什么会中毒而死呢？”

“那就要问她了。”清瑶道：“所以明天你得把她带回来问问。”

“你一个人回客栈去，自己注意安全。”萧毅要留下来，又不放心清瑶。

清遥微微一笑，他倒还算是个热心肠的人，只是不谙世事，单纯了些。

萧毅目送清瑶离开，心中仍是隐隐不安，莲花堂里只小眉一个人，若等下所谓的大仙回来，必定会受到伤害。

还是劝一劝看看能不能让她跟着去客栈。

想到这里，萧毅重回到屋里，小眉已经穿好衣服，正跪在父亲的尸体边上，见他进来，立即站起身来叫道：“你又回来干什么？”

萧毅见她这样不由生气，他不明白为何自己救了她，让她免遭污辱，她却把他当作仇人一般。

“我理解你的想法，因为我的父母也死了。”他说道，“但这世界上没有人死可以复活的道理，如果真有，谁都不会死了不是吗？”

“那是他们没有遇到大仙。”小眉道，“大仙说了，不是每个人都有运气能遇上大仙。”她瞪他：“你把我的好运给夺走了。”

萧毅强压着心中的怒气，翻了个白眼：“你爹是被毒死的，怎么样都活不回来的。”

小眉愣了：“我爹怎么可能是毒死的？”

萧毅指着尸体道：“你看，面色发黑，嘴唇发紫，牙齿出血，口吐白沫，中毒的症状。”

“不可能，我们刚来县城，他就是跑腿帮忙送送信买买东西，谁会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