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紫檀桌面，承琪笑着问：“姚大人，如果今天我杀了你，你觉得会是什么罪名呢？”

姚亮再次跪倒，这次真不是开玩笑，承琪手中有金牌，杀他，只僭越一个罪名就够了。

“你一定想，这么多官员都拿了紫星教的东西，朝廷不可能都杀了吧？”承琪在桌边的鼓形圆凳上坐了下来。

这是一桌四凳的一套紫檀月牙桌。承琪的手始终在桌面上抚摸，眼睛却冷冷地盯着姚亮。

姚亮低着头不敢说话，此刻若是辩解，只会引来承琪更多的责备，唯一做的就是态度要好，但承琪不是皇帝，承珞发完火会消停，这承琪却是早有准备，兴师问罪来了。

今天能不能活着回家？

纵是这隆冬季节，豆大的汗珠仍不断滴落。

承琪拍着桌子：“朝廷是不需要杀那么多官员的，只需要杀一两个作为警示，比如姚大人你。”

“下官，真的不知情。”怎么也得为自己争取一下了，姚亮的余光已经瞥见薛彪的手搭上了腰间的刀柄。

“姚大人，你自己说，和我说，结果可不一样。”承琪的手仍在轻轻拍打着桌子，一下一下，犹如巨钟敲打在姚亮的心上。

“下官，不知公子何意？”他硬撑。

“啪！”承琪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停了手。

空气立即像是凝结了般透不过气来。

承琪叹了口气：“姚亮，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你以为我承琪这么多年白吃白玩了？这桌子……不该这么新的。”

姚亮浑身一抖，将身子伏在地上：“下官，完全是为了在这里好办事才收了的。”

“在这里好办事？”承琪冷笑道：“堂堂朝廷命官，三品大员，居然听从一个邪教？你把皇上放在何处？把朝廷放在何处？”

“不杀你，我怎么向天下百姓交代啊？”承琪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弯下腰看着他：“姚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讲的，我会替你转达。”

姚亮猛地抬起头来：“公子，下官不服！”

“哦？如何不服？说来听听。”承琪又坐了回去，薛彪往他身边靠了靠，右手始终紧握着刀柄。

“下官两年前到任，发现紫星教在这里势力很大，这官府中的很多人都已经长期收受紫星教的好处，与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下官原本抱着一腔热血想要好好将湖北治理好，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谋福，结果来了这里却发现处处为难，步步维艰。”

姚亮摇头道：“不仅仅是官府，这社会方方面面，上上下下，都已经被紫星教渗透。虽然有不服的人，但不与他们合作，根本没办法做事。”

他咬着牙：“下官也是没办法。”

承琪听了他的话，目光更冷，不仅冷，眼里露出了杀气，刚才是吓他，现在他真的起了杀心。

“你到死，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一省的地方长官都是如此，可想而知其他官员是什么样子。这样的官又如何能帮助承珞治理国家？

这一年，他从京城到陕西、到四川，往贵州，再到湖北。所遇官员，有为官正直清廉的，但也有如田至善、罗化成这样贪赃枉法的。

而眼前的姚亮，竟然还能把为官不仁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承琪气得面色发青，胸口一阵阵疼痛传来，他咬住嘴唇，右手用力抓住桌沿，手背上的青筋爆出，薛彪见状立即扶住了他的肩。

承琪抬起左手摆了摆，平复了一下道：“姚大人的意思是，要处罚所有的官员罗？”

姚亮道：“如果只杀下官一人，下官不服。有些官员贪得比下官多得多，要按数量论罪才是。”

“你在教我做事？”承琪被气得反而笑了。

“下官不敢，只是下官觉得不公平。”

“你觉得让你死不公平？”承琪问。

姚亮垂下头思考着，和承琪斗嘴一不小心就会上了他的套，刚才见他眼里全是杀气，便知不好，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能保命，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随意说话，得想好了。

薛彪一手轻轻抚着承琪的后背，用以减轻他的痛楚，心想着唐巴山没跟来，这公子若被这姚亮气得吐血，自己该怎么办？

跟他废话什么呢？砍了算了，太可恨了。

过了半晌，姚亮抬起头道：“公子，杀了下官容易，一刀而已，但如果不杀下官，下官愿意戴罪立功。”

承琪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冷笑：“对于紫星教，没有你姚大人，本公子一样能灭了他们。”

姚亮道：“我手中有官员名册，他们和紫星教之间的勾结下官都清楚。”

承琪一掌击在桌上：“你既然都知道，为何不上奏朝廷？若本公子不来湖北，你是准备一直隐瞒下去？”

姚亮道：“公子，这紫星教盘根错节，不是轻易可以解决的，我若奏本朝廷，也仍是要本地官员清剿，之前不是没有这么做过，哪起到作用了？反而会引来杀身之祸，我死了，换一个人来还是如此。”

“你起来吧。”承琪的眼光松了下来，杀机退去，他伸手去拉姚亮，年纪真是大了，跪半天起不了身。

薛彪一手伸入他腋下将他提了起来，顺手用脚勾过凳子扶他坐下。

姚亮端坐着，不敢去抹额上的汗，更不敢去揉跪得发麻的腿。

承琪暂时收了杀他的心，并不代表他就能活着走出这个门。

“姚大人，你在这武昌，可有可靠之人？”承琪盯着他的眼睛，不错过他的一丝表情。

“有。”姚亮点头道：“有两个，是我的心腹，人也正直。”

“请他们来这里一叙。”

“好。”姚亮提高声音道：“蒯良，去武昌府请吴知州来。”外面有人应声。

姚亮又道：“还有一人，是下官的幕僚，此人原籍山西，姓陶，曾在二十年前任职过参议，后辞官，下官与他有交往，此次下官来湖北任职，就带了他同来。”

承琪闪着眼睛：“他人在？”

“在。”姚亮道：“此人很有才干，下官这几年多亏了他。”

“请他来。”

姚亮起身，挪了挪脚，道：“下官就去找他，请公子稍候。”

见他出去，薛彪快速将肖虎所说的第一次押镖护送的官员姓陶之事讲给承琪听。

不一会儿，姚亮带着一位身穿青色道袍，头上扎着黑色头巾的人进来。他约有五十岁左右，两腮凹陷，眼睛却炯炯有神。

见了承琪向他行礼：“在下陶德彰，见过琪三公子。”

“陶先生免礼，请坐。”承琪趁刚才姚亮出去的时候，已经坐到了上方的正座上，姚亮便在圆桌边坐下，望着承琪不说话。

“陶先生既然是姚大人的心腹，那自然知道本公子为何而来。”

陶德彰点头，细长的眼睛盯着承琪：“公子，陶某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