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不是漆黑的黑暗，是玄黑的黑暗。

这两种黑有哪里不同？漆黑是啥也看不见，而玄黑，是在黑色中有着一些反光，犹如黑色的宝石一般。

承琪被这反光吸引，一步步朝黑暗中的黑色走去。

有人，在黑色中游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听见笑声，他朝声音的方向望去，点燃着彩灯的大厅亮得晃眼。

大厅里摆着好几张桌子，人们聚集着，围着桌子举筷。

有孩子的哭声，响亮尖锐的声音响彻夜空。

承琪不由捂住了耳朵。

尖叫，更多人的尖叫！

血，像一朵朵花般溅开，喷在灯笼上、窗户上、桌子上。

一个又一个人倒在地上。

“不要杀他们。”承琪大叫。

玉奴和顾加笑、罗军围在承琪身边，他躺在躺椅上紧闭双眼。

半柱香的功夫，咪咪已经让他进入了深度的睡眠，他明显在做梦，呼吸从刚开始的平缓逐渐急促，现在更是眉头紧锁，双手死死抓着椅子的扶手，脸上渗出了汗珠。

“你如何确保公子就能梦到当天的事情？”顾加笑仍是不太相信。

玉奴道：“等他醒了问问就知道了。”

“不知道他现在梦见的什么？”罗军望着承琪的表情，“公子在喊不要杀人。”

“梦里，自然是有人在杀人了。”玉奴道。

人们在惊慌地奔跑，他听到一个声音：“孩子在哪？把孩子给我。”

一个中年男人拉过身边的女子，说道：“不会告诉你的，你找不到孩子。”

身边的女人惨叫着倒下，男人高声道：“你杀了我也没有用。”

他的脸上、胸上，不断喷溅出鲜血，承琪大叫起来：“不要！不要！”

他的面前突然一片黑暗，一个高大的黑影朝他走来，手中却是明晃晃的刀，他不由抬手挡住脸，感觉到一股劲风劈了下来。

“不要！”浑身是汗地醒来，他趴在扶手上干呕，玉奴轻拍着他的背，罗军拿着痰盂，不忘记狠狠瞪了一眼咪咪。

等承琪平复了些，玉奴问：“看见什么了？”

“杀人，好多人，孩子。”承琪语不成句，胸脯起伏，仍是喘着粗气。

咪咪翘着腿道：“他肯定是见到了杀人的情景。”

玉奴道：“那夜在夏府，你是目击者？”

承琪直起腰望着咪咪：“肯定不是梦，而是我真实见到的？”

玉奴道：“这一百年来，张家人深处大山，与苗人为伍，其他本领没有，倒是学到了些你们所谓的旁门左道。”

他瞥了眼罗军：“有些人不相信，但咪咪确是可以让人在睡眠中将最深处的记忆唤醒。”

“一个孩子，如何有这样的本事？”连顾加笑都不信。

咪咪拍了拍手：“他已经醒了，我要走了。”她起身转向顾加笑：“我不是孩子，我只是长不高而已。”

“等一下。”承琪道：“如果我是目击者，我为何没有被杀死？刚才他的刀都劈下来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醒了。可是，所有的都死了，为何不杀我？”

玉奴道：“那不好说，可能被人发现了，可能有人来了。”

顾加笑摇头：“说不通。”

承琪也道：“是啊，都杀了那么多人，再杀一个又何妨？”他望着咪咪，“还能再来一次吗？”

咪咪与玉奴对视一眼，摇头道：“我可没这么做过。”

“再来一次。”承琪躺倒：“我要看清楚那个人。”

“承琪，明天再来吧，还是有伤害的。”玉奴道。

“我等不及。再来一次，快点。”他催促道，咪咪无奈：“等下你陷在里面会把自己吓死的。”

承琪笑道：“你们会拉我出来的。”

咪咪在承琪躺平之后，让他注视她的眼睛，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红色玛瑙小球，由一根绳子吊着，在他眼前晃动。

“一……二……三……四……”随着她嘴里念出的数字，承琪闭上了眼睛。

刀劈下来，却在半空中停住。承琪透过双臂间的空隙，黑暗中他望见那人蒙着脸，眸子闪闪发亮。

他将刀往背后藏去，问道：“你是平王府的人？”

承琪愣着，浑身发抖，他继续问：“你是琪三？”见承琪仍不说话，那人沉声道：“你不该来这里。”

随即转身纵身跃上屋顶，消失在黑夜中。

承琪失魂地走在死人堆中，到处都是血，他流着泪，一步步走着，突然间脚踝被一只手抓住，他大叫着跌坐在地上，双脚蹬着却挣脱不了。

大家见承琪双手挥动，两腿乱踢，立即上前按住，罗军道：“要不要叫醒他？”

咪咪摇头：“再等等。”

“孩子，孩子，孩子……”承琪不停地扭动身体，挣扎着，叫着，咪咪见了立即将掌中的玛瑙球按在他百会穴上，他的呼吸虽然粗重，但身体放松下来。

咪咪口中念念有词，猛地大喝一声：“醒。”

承琪的身子应声而起，几乎和按住他的罗军撞在一起，玉奴急问：“看到了没有？”

“他认识我。”承琪拉住玉奴：“那个凶手，他认识我。”

玉奴感到他的掌心全是冷汗，紧紧攥住他：“你看清了他的脸了吗？”

承琪摇头：“没有，他蒙着脸。但是他问我是不是琪三？”

他重又跌坐到椅上，罗军已经将脸盆端来，绞了巾子给承琪擦汗，顾加笑迟疑着：“如果是问公子是不是琪三，说明他也吃不准吧？”

“天黑，看不清楚。”承琪回忆着：“仍是片断。梦里没有我怎么去了夏府，也不知道孩子是谁，在哪，那人为何要杀他们？”

他哆嗦着：“好多人，好多血。”

玉奴伸手揽住他：“所以，你是见了杀人才因为害怕忘记了那晚的事。”

“可我为什么现在还会怕？我已经见惯了杀人。”承琪不解。

“因为在梦里，你就是当时的你。”咪咪回答道，“这回我真要走了，他这样子，最好让他睡一觉。”

“还睡？”大家异口同声。

咪咪歪着脑袋，大白眼珠瞪着：“当然，刚才那个不叫睡，伤神。”她围着他转了一圈：“特别是你，太伤了。”

她冲玉奴咧了嘴：“少东家，有事再找我。”说罢，晃着小小的身子出了门，一转眼就不见了。

玉奴对承琪道：“你得听大神的，睡觉吧。”

“我哪睡得着？”承琪站起来，“凶手认得我，我认得他吗？”他仔细地回想着那双黑暗中的眸子，模糊不清。

“即使是个健康的人，也不能不分昼夜的不休息，你已经好几天没有睡了，别以为吃了婆婆的药就成仙了。”玉奴恨声道：“那药，是夺你命的。”

顾加笑也道：“不听话我就打了。”

承琪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你们什么时候这么过份了？我是主子。”

顾加笑捏着拳头：“小王爷吩咐过，你这个主子不听话，照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