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候突破，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太瞩目，也太危险。

林涵咬了一下舌尖，铁锈味顿时弥漫。

周围空气中的磅礴灵气不断涌来，她依旧神色未变，笑意冰冷。

心法再度变换，外界的灵气与她体内躁动的真气以凡胎肉体为介质，源源不断地涌向已经嗡鸣的青鱼剑。

卓心远看穿了她的意图，一直游刃有余的神态消失了，说不上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咆哮道：“你不想活了吗？！”

雷电又闪了几下。

天公发怒，可斩神、杀魔、人间伏尸百万。

摘星台下之前祥和安静的气氛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然。

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流云宗有史以来在比赛中突破的，这还是第一个。

别说弟子们坐不住，连见惯世面的长老们也面面相觑，神情严肃。

齐镜面沉似水，攥紧了手中的通灵玉——这玉跟送予林涵的是一对，一方使用，另一方就会破裂。

江梦影虽然平时行事不出错，看上去冷冰沉稳，实际还是逃不过“关心则乱”这一定律。

几次三番想要不管不顾直接上台，都被一旁照看她的师姐拦下了。

师姐三两下卸了她的力，封住她体内的经脉，不近人情道：“我看你得先醒醒脑子。”

江梦影挣脱不得，唇齿间溢出压抑的哭腔，哀求道：“师姐……我求你让我上去吧。”

师姐充耳不闻。

一旁的徐辰犹如被压垮了脊梁，神色颓废，胸腔中满是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涩。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色，电光在云层中出没，宛若白龙，隐隐下定了决心。

——要死也是他死……小师妹是为他担了责。

喧哗声像一团巨大的、蓬松的棉絮，将摘星台紧紧环绕。

这棉絮却也堵住了林涵的耳朵，让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唯有一颗心脏在胸腔中怦怦直跳，振声如擂鼓。

她握紧剑柄，青鱼剑的剑身仿佛感知到未至的天威，正不住颤抖。

“小师兄。”她看过去，苍白的脸上出现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容，“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想活。”

话音落地的瞬间，一道气势汹汹的闪电顷刻间落下，踩在最后一个字的尾巴尖。

林涵剑指苍天，青鱼剑携着汹涌真气使出了完整的“破天”第一式。

电光映得摘星台上犹如白昼，她执剑迎上了第一道雷劫。

“从拜入流云宗以来，我每日挥剑数千次。为了锻体，我曾在瀑布下迎着急流端坐一天，也曾收敛真气、每日徒步攀上三千长阶。”

“为了磨练心境，我一头扎入幻境石盘，数以千次地经历离别苦、怨憎会、求不得；也曾在严寒时节身着单衣，迈入大雪山苦修。”

“我天生愚钝，资质一般，为了洗经伐髓，以筑基修为进入森林寻找灵草，被蛰伏在暗处的妖兽咬掉一条腿。”

“我勤学，我苦练，我一日不敢懈怠，身上新痕旧疤不断。”

——我从孤儿院走上大荧幕。

为了凑钱上学，我在超市打过工、做过酒店服务员、捡过垃圾刷过盘子、被黑中介骗过学费。

为了揣摩一个角色，我曾在严冬跳入冰湖，光着脚在冰面上跳过舞。

为了得到一次试镜机会，我伏低做小，四处赔笑脸，喝酒喝到胃出血。

她恣意地笑起来，手握长剑，再一次迎上雷劫。

“你说火候不够就火候不够，你说不行就不行，你说我今日得死在这就得死在这。”

——你说我演不好就演不好，你说我这一生永无出头之日就永无出头之日。

你说我绝对红不了，你说我要是拿了影后母猪都能上树。

雷声轰鸣，宛若天公怒吼，誓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劈成渣滓。

林涵大笑，再一次使出了“破天”。

“你是什么东西啊。”

——你说了这么多，请问你是哪位贱|人啊。

雷声持续了很久，七七四十九道雷劫仿佛带着毁天灭地之力，要让一切不服从命运的人全部灰飞烟灭。

台下一片寂静，经久不息的雷劫连带她掷地有声的话语好像劈在了他们心里，劈得他们一个个哑口无言。

有人小心翼翼地出声：“她……死了吗？”

齐镜神色未动，手心里的通灵玉温润细腻，一丝裂痕也无。

白光骤然消散，一道瘦削的身影翩然而出。

卓心远本来怔在原地，感受到敌意下意识拿剑去挡，剑风锐不可当。

却被这道人影轻而易举掀翻在原地。

她的发带不知何故断了，散开的长发瀑布一般垂落，几缕发丝挡在脸颊上，光线照在她苍白的侧脸上，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她飞身过去，剑意仿佛浴火重生，带着凛然的杀意，利剑近在眼前。

卓心远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却只听见“铮地”一声脆响。

他动了动眼皮，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浅茶色眼眸。青鱼剑插在距他脖颈一寸处，削掉了他一绺头发。

“小师兄。”林涵轻轻地、缓慢地说，“你输了。”

【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80。】

台下骤然响起一片欢呼声。

这声音找不到具体的出处，听起来像每一个人都在喊、都在叫，也像是从每个人内心悄悄溜出来的呐喊。

这声音告诉他们，人定胜天，事在人为。

所谓天道，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你若是不屈不挠、足够强大，它也会害怕你。

卓心远抬手抚摸了一下面具的边缘，几乎不能从她的脸上移开视线，心脏一下一下地撞着胸腔，许多不知名的情绪掺杂在一起。

他喉结动了动，哑声道：“是我输了。”

很多年前，他还是个性情温和的少年，背着个竹筐去后山采药，偶然遇到那个边哭边练剑的女孩。

那女孩皮肤雪白，眼眸纯真，偏偏神色坚定，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这套剑法叫“破天”。

他觉得有趣，故意逗她：“叫‘破天’就真的能破天吗？”

女孩认真地反问：“叫‘心远’就真的心远吗？”

很多年后，她用这套剑法直面天威，真正实现了“破天”。

可他却真的心不远了。

这名字起得不好。他心间就那么一点地方，只能牢牢住下一个人，仇恨是她，爱慕也是她。

但她身边已经有更好的人了。

欲买桂花同载酒。

终不似、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