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林涵的脑子已经对时间没有具体的概念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暴戾的真气在她经脉里横冲直撞，宛若一头发狂的凶兽。手脚在冰冷的湖水中泡得冰凉，几乎失去知觉。

来自四面八方的寒气盘旋在她的头顶，呼出去的气息成了一片白雾。

她冷得不住发抖，偏偏又血脉滚烫。

在这冰火两重天下，意志力再强的修士都有可能扛不住这种折磨，心神失守下滋生心魔。

可林涵竟然在这种难熬的境地下坚持了好几个时辰。

系统不由得对她有些另眼相看。

当初选择宿主时，它并不是一眼就挑中林涵——她的灵魂在万千选择中丝毫不起眼。

如果不是主神的授意，它应该会与这样一个意志力坚定的宿主擦肩而过。

说来也奇怪，主神向来公正无私、不徇私情，竟然会主动干预一个底层系统的选择。

它只在前些年的主神大会上见过他一次。

那是个年轻英俊的男人，高鼻梁，深眼窝，将统一发放的制服穿得一丝不苟，肩膀处有代表他等级的徽章。

按现在的小年轻来说，这位主神身上应该有种禁欲的气质。

早在前几年，主神空间的掌控者还另有其人——关于新主神的上位，有几条充斥着血腥的传闻。

他以铁血手腕镇压了旧主神的部下，并率领拥护者血洗了主神空间。这个地方由此成了他的一言堂。

因此当新主神在宴会上撇下一众亲信，来到它身边时，系统是有些惶恐的。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它肩膀上的铭牌处，然后说了一句话——

编号1023，感觉你有些眼熟。

被这位新主神眼熟，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系统当下冷汗直流，感觉自己的电子心脏跳得差点紊乱，然后它听到了新主神的第二句话。

他说，你有选择好的宿主了吗？

这件事不是它说有就有，也不是它说没有就没有的。系统脑子宕机，还是说了实话——没有。

新主神微微颔首，想来是对它的回答有些满意，随后递给了它一张芯片。

他说，你现在有了。

系统停下思绪，在暮色四合中鬼使神差地朝林涵望了一眼。

她正闭着眼睛，寒气凝成的水珠缀在睫毛上，像一不小心落下的泪珠，嘴唇紧闭，长发湿漉漉地垂在身后，如散开的墨。

饶是它见惯了自诩姿容出众的男男女女，也不由得诚心承认，林涵是其中的佼佼者。

薄暮渐沉，林涵并不知道系统心中的弯弯绕绕，自然更不知道——

在系统心中，她与不近人情的主神已经有了那么几分不可言说的关系。

她正在经历严寒与火热。

融入寒泉的暗影花起到了过滤的作用，源源不断地涌入林涵身体的全是精纯的、被浓缩了好几倍的灵气。

这些横冲直撞的灵气打碎她的骨骼、撞破她的经脉，却又在无穷无尽的痛苦中给予她新生。

血肉生长，经脉重塑。

金丹在无休止的运转中光芒愈盛，她离元婴初期的那层界限也越来越近。

痛苦几乎令人难以忍受，她紧紧地咬住下嘴唇，恍若实质的界限凝成了一片白光。

她一伸手，触到了这片白光。

画面尽头是个面容模糊的男人。

个子很高，肩背笔挺，裁剪流畅的黑色西装勾勒出他的身形，隐藏在衣物下的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

他应该是这场宴会的主角，姿态从容，一举一动都游刃有余，却异常地寡言少语。

来敬酒的人很多，光鲜亮丽的女人和一脸谄媚的男人，心机和算计都写在脸上。

他并不说话，只微微一点头——那是属于上位者的傲慢和不屑。

待人潮散去，男人放下酒杯，视线不经意地晃过来——

她有些说不准究竟是不经意，还是蓄谋的刻意，角度和时机都把握得太过巧妙。

他穿过人影而来，却并不是为了她。

林涵并不惊讶，她站的这个位置是诸多名流的光顾之处，后面摆放着一个三层的大酒柜。那些附庸风雅、自诩不凡的有钱人就爱这些。

男人伸手去够她旁边的一瓶酒，也就在这时，她看清了他的手。

那是一只很年轻的手，指节修长，骨节分明，左手食指处戴着银色的戒指——那是未婚的表示。

他用这只令人赏心悦目的手开了一瓶酒，瓶塞拔出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涵被这声响吸引了视线。

男人低垂着视线，不知道在看什么，声音克制又冷淡：“好久不见。”

林涵竭力想看清他的脸，却无论如何都只能看到一片模糊，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心烦意乱。

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在她心间蔓延开来。

他握紧酒杯的手缓缓松开，戒指闪过冷银色的光茫，又问：“你会忘记我吗？”

——可是我已经忘记你了。

林涵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你和我什么关系？

我们为什么很久没见？

这些究竟只是一场没有缘由的梦，还是真是发生过的、已经被她遗忘的事件？

如果是后者，那么又是谁删掉她的记忆片段，就像剪掉一段电影那样。

“回神。”一个熟悉的、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林涵陡然睁开眼睛，迎上那人雪白的衣襟，一股清幽的、泛着冷意的香气似有若无地萦绕着她的鼻尖。

“你看到了心魔。”她应该是在齐镜的怀里，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锋利的下颌和冷冽的神色。

林涵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一切，恍然大悟地想道，原来这就是心魔。

她轻轻点头。

湿哒哒的水迹将他的衣衫沾湿，齐镜平淡地说：“顾行之，你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他面无表情地问：“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