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涵还未想好说辞，款步走来的徐辰又不慌不忙地添了把火。

他俊秀的脸上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抹伤心色，黯然道：“林师妹是生我的气了吗？”

齐镜负手而立，并不说话，只静静地盯着她。

身后飞流直下的水帘好像天上倒泄的银河，他定定站在原地，凉风拂过他唇线锋利的嘴角，黝黑的眼睛中有种很轻的情绪。

林涵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她装作心虚的样子低下头，轻咬了一下嘴唇：“是……是为了徐师兄。”

齐镜了然，一切事情兜兜转转终于有了解释。

他心中一时不大痛快。

修为越高，情和欲也会变得越来越淡薄——这个世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纵使隔着血海深仇，也没见过哪个见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打起来的。

齐镜从来都是情感淡漠的人，从没有过这样新奇又令人烦躁的体验，因此连不痛快的源头都找不到。

半响，他才冷着脸，不知所谓地说了一声“好”。

林涵慌乱地瞪大眼睛，浅色的眼珠流光溢彩犹如琉璃，像某种除了可爱别无用处的幼兽，装模做样地挽留道：“师尊，我……”

徐辰已经到了近处。

他今日倒没有打扮得像个开了屏的的孔雀，一袭简单的青衫被他穿得临风玉树，没眼色地凑近：“原来霜华上君也在此。”

齐镜看向他。

天空蒙了一层阴云，四周温度降下来，好似酝酿着一场来自隆冬的暴风雪。

大乘修士的压迫感对于一个区区金丹的丹修来说是很强的。徐辰忍不住干咳一声，喉咙里像是含了块生锈的铁片，又冷又腥。

他实在有些受不住，不知道这位上君怎么一上来就对他这么大的恶意，往林涵那里频频看了好几眼，希望小师妹能够出言救他于水火。

好看，爱看。

林涵乐得看热闹，只当徐辰的眼风抛给了瞎子看，边看边津津有味地点评：“啧啧，我前夫哥这腰。”

“这腿。”她的目光探照灯似的上下来回扫视，“还有这胸肌。”

系统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别看了。”林涵背后长眼似的，“你比钢板还平。”

系统感觉自己被羞辱了，愤愤地握紧拳头。

林涵啧啧赞叹道：“果然，胸肌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医美。”

她这边单方面跟系统聊得如火如荼。

徐辰那边已经在高阶修士的压力下冷汗涟涟，连精心做的造型都毁得差不多了，又咳了一声，撑着姿势喷出一口血来。

林涵看热闹：“血不能这样吐，这样像杀猪。”

“快去阻止他啊。”系统提高了音量，“你根本一点都不管男主死活的。”

林涵只好无奈地去管男主死活。

她像是倏地意识到了什么，眼珠觑见徐辰的神色和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慌忙地拉霜华上君的袖子：“师尊。”

“徐师兄是丹修，体质不比我们剑修，经受不住这样考验的。”

齐镜被她拽得一怔。

他宽大的袖口处有一圈不知名的纹路，林涵出于好奇用手摸了摸，不下心蹭到他光洁寒凉的手腕，立马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一副“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齐镜内心的火气陡然消了。

威压骤然散尽，徐辰气定神闲的风度消失不见，额头汗涔涔，连那双桃花眼也失了神采。

林涵这几天对这个狗屁男主已经忍到极限了，看他虚弱地站在原地，气都喘不匀，内心当时就升起了“趁他病，要他命”的想法。

她溜溜达达地走到徐辰身边，猛地一拍他的后背，把弱不禁风地徐师兄拍得猛地咳呛了起来，然后着急担忧地说：“徐师兄，快向师尊认错啊。”

憋得脸通红的徐辰：“？”

不是他刚从鬼门关捡了一条命回来，又被小师妹的夺命铁拳捶得差点见阎王，他有什么错？

难道错在命太硬？

林涵满意地发表感想：“爽了，早想打他一顿了。”

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以后再也不想装他的舔狗了。”

系统担忧别的：“那怎么完成任务呢？”

林涵嘴角扬起，侧脸上出现一个浅浅的酒窝，甜蜜又醉人：“他来做我的舔狗，也能完成任务。”

徐辰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变成舔狗。

他眼前发黑，喉咙里涌上一阵腥甜之气，两腿发软，但不愿在小师妹面前露出虚弱之态，硬着头皮道：“是弟子无礼，不小心冲撞了上君。”

“请上君宽恕。”

齐镜转身拂袖，没分给他一丝目光，淡淡道：“不必。”

他走了两步，飞溅的水珠落在脸颊一侧，用指尖轻轻拭去了：“早点回来。”

又欲盖弥彰地补充：“招式领悟完了，回来说与我听。”

林涵一愣，意识到这话是在跟自己说，不知不觉品出了一丝留守丈夫细心叮嘱在外鬼混的妻子早点回来的哀怨，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胡乱应下。

徐辰把目光转向她，脸色如纸，眼瞳漆黑，低低地道：“师妹可算是愿意见我了。”

这演技林涵根本看不上眼。

她目光不忍地移开，抿起嘴唇：“师兄连找都没找过我，又怎知我不想见你？”

徐辰身形一顿，攥紧了手指：“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找过你？”

林涵看向他的眼睛：“那师兄怎么知道我不想见你？”

这些话她从来没有直白地说过。

在徐辰印象里，小师妹一直是含蓄、克制的。

她永远站在徐辰身后，用自以为无人察觉的目光倾诉爱意，在没人相信他时维护他，怒气冲冲地向别人辩解“徐师兄不是这样的人”。

她好像永远不会觉得难过，在最委屈的时候也只是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闪着泪花，声音很轻地说：

“师兄有空的时候……能不能来看看我呀？”

她连想念都不敢说出口。

徐辰喉头发涩，脸上连如同画上去的倜傥的笑意都没了，低声道：“师兄今天不是来了。”

“可是师兄——”小师妹忽然笑起来，雪白衣袍被风吹得飞扬，“我等得太久了。”

“已经不想再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