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三更，四周寂静。

秦沐拎着两个酒壶，敲开紧闭的院门。酒壶里装的，是市面上酒性最烈的烧刀子。

“三爷，您可算回来了！”门房打开门一看，赶忙将他迎进门，“三姨娘下午来了，正在堂厅等您回来。”

秦沐蹙眉：“怎么不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三姨娘不让，说是不想打搅您。”门房回声道。

很快，管家迎了上来：“三爷，三姨娘和可嫣姑娘一起来的，她们联手整了一桌好菜，就等您回来好好吃一顿。”

“赵可嫣？”

“是的，她陪同三姨娘来县城，现在已经回她自己的住处，待明早再过来寻三姨娘。”

说话间，两人来到堂厅，枯坐半晌的三姨娘见到他，顿时满脸惊喜地站起来：“沐哥儿，你可算回来了，用过晚餐了吗？”

她的视线自上而下打量秦沐，看到他手中的酒壶，心中猛地泛起酸涩的滋味。

秦沐摇摇头，将酒壶放在桌上，言简意赅道：“没有，上菜吧。”

“是。”管家应了一声，退下去张罗下人布菜。

屋内只剩下母子二人，秦沐沉声道：“姨娘，下次若再来县城，让人通知我一声，免得您久等。”

“你想在这边久居？”三姨娘瞪大眼睛，眸中充满惊讶。

秦沐神情微顿，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夜晚，点了点头。

三姨娘嘴唇轻颤，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几个下人鱼贯而入端菜上桌，只好改口：“先吃饭吧，来尝尝可嫣姑娘的手艺，看看是不是得了她父亲的真传。”

“她怎么跟您走一块了？”秦沐作为性情中人，早在流放路上时，便明白赵可嫣的心意。

当时他根本无心谈论感情，念及她是大嫂的好友，又没有明确表示，只冷漠以对。

后来见她知难而退，就没再放在心上，只知道她与姐姐去城里开茶楼了。

现在她突然冒出来，秦沐感到意外的同时，还有一种莫名的躁郁。

三姨娘叹声道：“是夫人想让我自在些，才请她作陪的。我如今是孀居之身，本不该离开北岭村，有她一起，老夫人那边也比较好交待。”

秦沐深深蹙眉，不忍娘亲困于后宅，“既然来了，就在这多住些时日。”

“这可不成，我答应了老夫人明天尽早回去。”三姨娘连连摆手，即便再想留下，也只能违心拒绝。

“没事，儿明早派人回府告诉老夫人一声，是儿请您留下照顾儿。”

秦沐对老夫人没有任何畏惧之心，三姨娘却受制于老夫人的淫威之心。

她急得额冒虚汗，眼巴巴道：“沐哥儿，要不你还是回府住吧。”

秦沐脸上闪过一抹苦涩，“不了，我住这边比较方便，开饭吧。”

说完，他便为三姨娘打了一碗什锦鲍珍粥，岔开话题。

三姨娘只好收声，用勺打粥送入口中。

米粥绵软顺口、肉质紧实脆爽，鲜香的味道在口腔四溢，美味极了。

三姨娘又品尝了其他菜肴，对赵可嫣赞不绝口。

席间，她不停让秦沐多吃点，还道：“谁要是娶了嫣儿姑娘，这辈子都有口福了。”

这种意有所指的话，令秦沐扯了扯嘴角，顿时没了吃饭的胃口。

他打开酒壶，满上酒樽，自斟自酌喝起来。

三姨娘见他心情肉眼可见地坠崖式下落，放下筷子劝道：“沐哥儿，喝酒伤身，你跟姨娘说说话吧。”

秦沐知道她想知道什么，沉郁道：“姝儿走了。”

“去哪儿了？”三姨娘身体前倾，急声追问。

“不知道，儿子与她，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秦沐说完，又一次饮尽杯中酒。

烈酒入喉，如同吞了一团火焰，从喉咙到胃里，一路又烫又辣，也像被烧红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刮。

可如此强烈的刺激，却没能盖过他内心的伤与痛。

三姨娘心疼地拦下他伸向酒壶的手，软声问道：“你和她之间，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

“问题？”秦沐一阵苦笑，瘫靠在椅背上，“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从重逢那天便已分晓，可我和她都没能解决，只能暂且搁置、粉饰太平。”

三姨娘面露不解，想了想道：“那你大哥能帮忙解决吗？”

秦沐摇头，以苦涩的语气道出尹若姝的身世：“姝儿的继父，是北狄王。”

“怎么会这样？”三姨娘惊呼一声，言语快过大脑，“那你还将她带回北岭村？”

“是啊，我怎么就将她带回北岭村了呢？”秦沐苦笑自问。

三姨娘大骇：“她做了什么对秦家不利的事？”

“这倒没有。”秦沐目视虚空，陷入回忆。

“她从一开始，就只想在府城孑然一身自力更生，是我处于私心，以爱之名请她复合，还一力主张，将她带回北岭村。

可我给不了她全然的信任，却要她克制本性、牺牲自由，一切以我为中心。

她早已心存猜忌和不满，而我却未能及时发觉，以至于一朝爆发，成了如今这结局。”

这些天来，秦沐细细回忆昔日种种，只觉得自己错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