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宝殿。

岑宁左右手各提着一只小崽子，晃晃悠悠的踏入大殿。

两个小崽子双脚离地悬空，却一点儿都不害怕，抓住岑宁的衣袖蹬着小短腿左右摇摆，像是在荡秋千。

荡得乐呵了，露出几颗小奶牙和嫩红的牙床，咯咯直笑。

反手将两个小崽子抛到空中，稳稳落到释袈和释尼怀里。

两个小崽子以为岑宁又要跟他们玩飞飞游戏，哇哦哇哦的拍着小掌朝着岑宁张开怀抱，要他抱抱。

岑宁简直没眼看，他‘啧’一声，偏转头，双手抱在胸前，“方丈，这俩小崽子忒麻烦，贫僧伺候不来，方丈另寻高明。”

岑宁话落。

做早课的和尚们盯着站在殿中央的岑宁，哈哈大笑，打趣。

“释空这小和尚也有认输的时候。”

“我见释明、释义两个小家伙很满意释空啊！”

……

方丈笑着摇头，“释空，这你得问授课长老。”

意思是让你带崽子的不是我，谁让的你找谁。

岑宁的偏移视线，正正对上授课长老深邃慈悲的目光。

岑宁站直身体，“授课长老。”

“释空，你很聪慧，那你猜猜贫僧让你照顾释明和释义的原因？”

岑宁眼神平静无波，“授课长老觉得释空缺乏慈悲心。”

释袈等师兄回到寒山寺，将武林大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释空以一己之力剿灭魔教万千教徒，不止破了杀戒，更是罪孽深重。

岑宁红艳的唇瓣勾起，狭长的凤眉微挑，妖孽肆意，邪气横生，不像高僧倒像邪魔。

万千修行大道中，岑宁最瞧不上佛修，佛道的根本在于明心见性。

何为明心见性？

佛家讲究去七情六欲；消除贪嗔痴慢疑，更要八戒：戒杀生，戒偷盗，戒淫，戒妄语，戒饮酒，戒着香华，戒坐卧高广大床，戒非时食。

世间万物，始有灵智，既有七情六欲，爱恨嗔痴，这是本性。

神佛妖魔鬼，谁真能剔除情感，去除本性？只要存在就有思维想法，就做不到佛道中的明心见性。

无欲无求无思想的神魔佛不存在。

岑宁对佛修道法不置可否，各有各的修行方法，和尚修行如此，没什么可置喙的。

她不喜的是佛修以严苛的戒律禁锢自身。

比如，《大智度论》云：诸余罪中，杀罪最重，诸功德中，不杀第一！

又问：不侵我者，杀心可息；若为侵害、强夺、逼迫，是当云何？

答：应当量其轻重。若人杀己，先自思惟：“全戒利重？全身为重？破戒为失？丧身为失？”如是思惟已，知持戒为重，全身为轻。

啧～这不是圣母之光普照，犯贱吗？

人家都杀你，辱你，逼迫你了，你还要原谅他，渡他，感化他。

这就算了，整日嘴巴上念叨渡人，但乱世来临，人间陷入疾苦，宛如炼狱时，为何不见佛来渡？

这不是虚伪吗？

岑宁抬眸，平静的看着授课长老，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几十年来的佛法戒律刻在他们骨子里。

授课长老让他照顾两个小崽子，或许只是想让至纯的小崽子们感染他充满戾气的心灵。

“释空，我佛慈悲，妄动杀念必受因果恶灾。”

岑宁双手合十，“长老，弟子有一问？”

在场的一众和尚神色认真的盯着岑宁，授课长老抬手，示意岑宁说话。

“长老，佛说不杀生，又说要渡化世人。假若有一恶人，手上沾染无辜之人性命千万，贫僧苦口婆心规劝，他依然不回头，我若杀他一人，救千万人，何解？”

“阿弥陀佛，渡化恶人的方法千万，非杀生不可。”

岑宁笑了，“长老，我若不杀他，他便杀我，我死，世间再无人可制服他，又该何解？”

授课长老面容慈悲，“恶人该杀，愿受因果。”

岑宁冷然，长老没有愚昧到底，还有得救！

他视线扫视一圈，“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金刚一怒，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俯视苍生，惩恶扬善，匡扶人间正道，此乃普度众人。”

“阿弥陀佛。”

在场的和尚低下头，默念佛经，岑宁今日的话语在他们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长老，我希望寒山寺的弟子均下山苦修，神灵端坐天空，是体验不到人间疾苦的，唯有入世，方能渡化世人。”

一生匍匐在佛像之下敲钟念佛，嘴里却念叨普度众生，永远难以修成正果。

另外，和尚若真见到人间的不平事，悲惨事，见识到苦苦挣扎在红尘中的众生，是否还能遵循心底的戒律清规，对水深火热的众生视而不见。

“我不后悔杀光魔教恶人，长老，死于我佛法之下的魔教众人，无一不手染无辜人的鲜血，满身恶孽，佛讲究因果，你又怎知死于我手，不是他们的因果呢？”

岑宁盯着陷入沉思的一众和尚，抬脚，踏出大殿，他不回头，“方丈、长老以及诸位师兄，释寂罪孽深重，必将死于我手，灵魂坠入地狱，不得超生。”

他看着划破阴云的阳光，翩然离去。

岑宁的一番话方丈与众位长老最终还是听进了心里。

方丈遣了年轻一代的弟子入世修行，临行前，他站在上首，盯着阶梯下的一张张稚嫩的脸庞。

回首盯着大雄宝殿里的佛祖金身看定定看了一段时间，他收回视线，一改以往严肃告诫不可犯戒的叮嘱，沉默半响，他道：“此行下山，诸位弟子顺心而行。”

岑宁慵懒的坐在蒲团上，视线穿越重重屋舍落向大雄宝殿。

“哇呜……”

小爪子又抓住他的佛珠，岑宁垂眸，眼底无奈一闪而逝。

“给。”

主动的拿下佛珠塞到小崽子怀里，岑宁任由他趴在身上玩耍。

“咚咚咚……”

另一个小崽子双手捏住木鱼棒，学着其他和尚敲木鱼的样子，对着木鱼一阵猛敲。

岑宁闭上眼，任由两人折腾，眼不见心不烦。

授课长老不再强求岑宁带娃，但俩小崽子赖上了他，见不到岑宁就撒泼打滚，释袈和尚只得把小崽子送回岑宁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