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盈笑了笑，随意坐在地上。

一挥手，一方石桌出现在面前，桌上还摆着两只酒盏。

她随手拎起一壶酒给应均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次去东州，我以手中渡厄，又救了自己一回。我不止打败了所有想伤害我的人，还顺利驱除心魔，让心境彻底稳定下来。”

应均盘腿在她对面坐下：“其实你一来，我就发现你的心境稳定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样我行我素，也不像以前那样心浮气躁。”

姜盈自顾喝口酒，感慨道：“我心境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源于年少时的遭遇。这次回东州，我又遇到那些人那些事，重新走了一遍年少时走过的路。可因为手中有渡厄，这次，我渡了我自己。”

她顿了顿：“我还遇到一个人，他一直陪在我身边，教我读书写字，教我是非曲直。也是他让我知道，其实我这一路走来好像也没那么糟糕。我所遭遇的一切，也不全都是坏事。无论如何，这世间终究给了我一丝善意。”

“男人？”应均突然眯起眼，暗红色的眸中泛起危险光芒。

“男的。”姜盈没打算隐瞒。

“他妈的人族修士，又来拐我家的姑娘。”应均突然暴怒，震天撼地的龙吟响彻整个山谷：“这帮道貌岸然、脏心烂肺的狗东西，表面上人模狗样的，背地里净会拐人家姑娘。我族式微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就要出一位中兴之主。结果，又被人拐跑了。人族贼子，亡我妖族之心不死啊。”

石桌被愤怒的龙吟震得轻轻颤抖，杯中酒一滴一滴往外洒。

姜盈吓得赶紧捂住耳朵：“淡定，淡定。”

应均气得跳脚：“淡定个卵啊我淡定。本帝等六千年才终于等到你，才终于等来一位能中兴我族之主。又悉心教导你十年，你才勉强修成九转金丹。结果出去一趟，不知道被从哪来的猪给拱了。应朝颜，换我被猪拱了你能淡定得了吗你？”

姜盈：“……你现在就是一缕残魂，应该没有猪能拱得了你。”

应均理直气壮：“怎么没有？三绝渊中的残魂又不止我一缕。前些年，钟山万剑宗的开山祖师还时不时出来溜达呢。”

姜盈嘴角抽搐：“……那老头死的时候都一千多岁了，胡子比咱俩的头发加一块都长，他应该拱不了你。”

应均继续暴跳如雷咆哮：“你歧视老年人？本帝死时三千多岁呢。虽然，在蛋里待了一千年，又用了一千年才修出人身。”

这话听起来……

咋那么不对呢。

姜盈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问：“陛下，难不成……您真对万剑宗那老头有兴趣？”

“谁他妈对他有兴趣？”应均像被踩了尾巴，怒目圆睁龙吟咆哮：“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应朝颜，我们老应家唯一的血脉传承。我应均大帝，唯一的传人。虽然你又蠢又笨天资一般，还心浮气躁，愤世嫉俗。脾气贼差，说话做事不过脑子。大字不识几个，连自己名字都写不清楚……”

“你还是先说但是吧。”姜盈实在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他。

“但是，你，是我老应家唯一的血脉传承，是我应均大帝唯一的传人。也是六千年前战死的我族大妖们，唯一的传承。你这身修为，是我族所有遗泽所在……”

“快进一下。”

“你是我们全村的希望啊。我们所有妖，都指望着你能振兴妖族，灭了东州那帮伪君子，再灭了北疆那帮魔族，一统天下九州，重现我族霸主的地位……”

“再快进一下。”

“总之，你应朝颜，我应氏一族唯一的血脉，我应均大帝唯一的传人。你学谁都好，就是不准学我那妹妹，你的曾曾曾祖母恋爱脑。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出卖同族，是妖能干出来的事？”

姜盈：“……我已经是南境最大的妖主，我出卖我自己？”

应均：“反正这世上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东州那帮伪君子。你，不准爱男人不爱天下。好好修行好好做妖，将来一统四域，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你就算一天换十个，也有的是男人投怀送抱。”

“……我长得很像恋爱脑的样子吗？”

“谁知道呢？反正应漪是恋爱脑，姜昊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你家祖传的。”

“我现在跟你姓。”

“……我们家可能也有祖传。否则，堂堂真龙，为何与妖类厮混？”

“龙性淫，有没有可能就是纯粹的发情？事后打着真爱的旗号往自己脸上贴金。”

“……”

应均嘴角抽了抽，瞪着眼睛咆哮：“应朝颜你给我闭嘴。总之，不准爱男人不爱天下。你是我应氏一族唯一的血脉，我应均大帝唯一的传人。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这个妖主，你做定了。”

姜盈压压手掌示意他淡定，抬起头看向远方：“我还遇到了一只狼妖，和一个很好的姑娘，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他们用生离死别，教会我何谓世俗偏见，也教会我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我等妖孽，是人心。”

她的目光渐渐幽深，染上几分惆怅：“也是在那时候我突然发现，原来在这世上，有那么多的同族对我寄予厚望。不止是你应均，也不止……是他们。”

姜盈回过头，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墓碑。

墓碑下面埋的，都是当年战死在三绝渊的大妖。

这些年里，姜盈给他们收殓了尸骨立了碑。

正是因为有这些大妖的遗泽，她才能成功觉醒血脉，并且有了如今的修为。

她才能手握渡厄，从叶凌霄和天一手下，从姜川夫妇手下，渡了自己。

姜盈勾唇淡淡一笑：“这世间因果循环，果然没有白拿的好处。原来从我觉醒血脉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背负上了你们未尽的职责，也背上了我族子民所有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