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宸短暂失去意识。

醒过来时，靳小少爷模糊地感觉，自己身处一辆车上。

车里一股臭味儿，在被带到酒店去的路上他就闻了一路。

刀疤脸一定是有什么计划。

想要执行时却被他母亲吓退，结局无功而返，一点好处都没捞到。

车窗落下来的光，让他眼前明明灭灭。

耳边越来越静。

车停下来时，外面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

不知道是什么荒凉野巷。

刀疤脸下了车，走几步，把后面门拉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然后凶狠地掐上他的脖子，想把他掐死，这回是真动了杀心。

小少爷年纪虽然小，但却能够考虑明白绑匪为什么要这样做。

刀疤脸单兵一个，亲耳确认同伙跟老大死后还被喂狗，简直吓破了胆。

他母亲虽为女为母，但想事够毒，做事够狠。

不动脑子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勒索这种主儿绝对没有好下场。

就算成功拿到赎金，也保不齐会被买凶追杀到死为止。

这是一条绝路。

但碰巧的是，现在所有人都以为绑匪团伙已经死绝。

所以其实还有抽身的机会。

就是把手里的人质给杀了，然后逃之夭夭。

毕竟绑匪不可能养着他，更不敢留着他，他都认识他的长相了。

想清楚这一点，小少爷便不抱有任何对方怜悯他放过他的指望，拼尽全力自救。

绝境之下，他想起自己有那个小奶包强行套上他手腕的珍珠。

挣扎着拽上刀疤脸脑门的头发，将硬滑的珍珠狠狠顶进刀疤脸的眼眶。

眼膜瞬间出血，血红模糊了视线。

巨大的恐慌下，刀疤脸感觉小鬼头逃脱了自己手掌心。

但终究是个孩子，怕什么呢？

现在要紧的是他的左眼！

他会不会变成独眼龙？

如果他当时把这话说了出来，一定会听到靳小少爷这样的回复：

“刚刚不会，但是现在会。”

“噗嗤——”

脱身后，靳宸在车里找到一把改锥。

趁他病要他命！

双手握紧改锥，垂直插进绑匪胸口，几乎钉在了上前。

他冷冷盯着倒向地面的人。

麻木的表情，那股阴郁与戾气，是一个五岁孩子根本不该有的。

刀疤脸口吐鲜血，血在嘴边形成了泡泡，“啵”的一下破了，却又源源不断涌现。

耳边又出现了鱼吐泡泡的声音。

只是当时被蒙着眼睛的是他，砧板上待宰的也是他。

此刻位置调换，鱼变成了刀，刀变成了鱼。

“救……救……”

求生是本能，刀疤脸吐着血泡求救。

“救？等死吧。”

靳小少爷抹了一把脸，眼底的冷酷令人胆寒。

他往巷子外走去。

走了很远很远，走到有人烟的地方。

被人看到他，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

“天……小朋友，你怎么了？你需要帮助吗？”

他不说话，继续往前走，仿佛谁也不信，全身感官都已经麻木了。

全凭意志在走。

直到看到蓝色牌子，他才停下。

已经撑到了极限，他倒在警局台阶下，痛苦到不断出现幻觉。

一会儿是母亲理智到近乎残酷的声音，说如果失去他，她就再生一个。

一会儿是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好像是鱼嘴里发出的，又好像是濒死的亡命徒。

最终是来源于他自己。

困在了一缸死水当中，只能发出无人在意的呐喊。

……不，倒也不是无人在意。

有个傻里傻气的小奶包，跟他作了约定，不是吗？

她那表情很认真。

不会到现在都还在那个花瓶后等他吧。

她的珍珠手链……

他还没有还给她。

应该还的，因为正是它救了他。

“……靳宸？”

四周始终嘈杂，突然间，他听到自己的名字。

肉鼓鼓的小脸影像在他眼前消失，模糊的视线里是现实中的人。

“来人啊！快来人！靳家小少爷找到了，靳宸找到了！”

警员无比激动。

没怎么注意到，自己衣服上的徽章勾住了小少爷手上的弹力绳。

“孩子情况很不好，必须赶紧送医院。”

“通知靳家，孩子自己找回来了，赶紧通知他爸妈！”

警员抱起他，弹力绳被扯到极限。

“啪”的一声，绳子断了，粉色珍珠滚得到处都是，没人顾得上。

但那只本无力悬着的小手下意识在空中抓了一下，一颗也没抓到。

“我叫霍姝，霍姝的霍，霍姝的姝，爸爸妈妈哥哥们叫我小五，哥哥你记住了吗？不要忘记我叫什么，不要忘记答应过我什么。”

“哥哥，不要让我等太久。”

可这段约定，却随着记忆被一分两半，消失在了他的脑海。

如同那串被扯断的珍珠，他想抓也抓不住。

直到很多年后，在异国他乡，

他再次被迫在“牺牲她保护自己”与“牺牲自己保护她”之间做决定。

电光火石，不容思考，全是感情。

当在病房中醒来，拥有这段记忆，而且将这段记忆视如瑰宝的副人格看到守在病床边的小姑娘，一眼就认出了她。

“命运让我再遇你。”

只不过，彼时，她昏昏欲睡，没有把这句话听进去。

可能她早就忘了吧。

毕竟那时她太小，他还骗她，说那只不过是场寻常游戏，自然不会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可是对他来说，那场相遇，他永生永世都不会忘。

绝境里，她是上苍慈悲施舍张开指缝漏在他生命里的光。

为他照亮了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夜。

靳宸睁开双眼。

孩童时代无力承受的苦痛记忆，早已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九死一生的经历，并没有让他脸上出现什么特别的表情。

可救赎过自己的人，无论何时都是救赎。

永远带有余温，深深铭刻。

“记忆回来了吗？你想起什么了？”霍姝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好奇问道。

他却没有回答，反而不由分说将她拥入怀中，下巴轻抵着她头顶。

“别动，让我抱着你。”

霍姝乖乖不动，只在心里纳闷儿：这是怎么了？

想起了不好的东西吗？很难过但又说不出口？

好吧其实她能理解，但是，不跟她解释，她真的很急！

急死她了！

“霍姝——”

“嗯？”

“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