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又没到政绩考核的时候，还大晚上的，萧御史来他这做什么啊？

高大人慌了一瞬，挥挥手让万铮年先回去，又整理了下仪容，扶正了官帽，这才匆匆朝前院去了。

萧临肃长身玉立，背对来人，笔直地站在前厅内。

“请御史大人安，不知御史大人深夜莅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高大人忙上前揖了揖礼。

又呵斥随侍的仆从：“没点眼力见，怎么能让御史大人站着等！”

说着便要上前给萧临肃看座。

萧临肃抬手制止了他，声音清淡，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高大人不必客气。”

吩咐萧全：“去将高大人案上堆积的最近几起案综拿过来。”

高大人一惊，连忙道：“大人这是？”

萧临肃看了他一眼，眸色透出些许不虞。

“御史台办事，需要向高大人汇报吗？”

高大人一怂，连道几声不敢，低下头退了下去，给一边的亲随打了个手势。

萧全瞥见，为防止此人偷摸动手脚，走向那个亲随：“烦请带路。”

萧临肃来府尹的路上，萧全带着那爷仨的情报追了上来。

那位废了腿的长者是位滥赌的鳏夫，家里就只有他自己，近日频频被上门催债。

如此背景，又怎会突然多出两个侄子？

不仅如此，萧全在调查的时候，还在那位鳏夫的家里，看见了周伯仲周允宽父子的身影。

那爷仨去济世堂闹事不成后，仅半个时辰的功夫，府尹便去人抓了点玉。

这些线索放在一起，萧临肃稍加思索，心里便有了判断。

萧临肃凤眸瞥向冷汗直冒的高大人，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高大人似乎同大京商会的万铮年颇有些交情？”

高大人不明白他此时问这话是何意，低着头惶恐道：“泛泛之交罢了。”

一盏茶的功夫，萧全才回来，拿着一叠案综递给萧临肃：“大人，请过目。”

那位亲随紧随其后，苦着脸对高大人摇摇头，意思该藏的他没藏住。

萧临肃冷眼瞥过他们的小动作，转目看案综。

他一边翻看案综一边开口：“上月底的民宅之争案办得不错，本月三日的当街抢奴案也算公允，前几日津平候世子纵奴行凶的案子，高大人断案准绳也并未向权贵倾斜，办得漂亮。”

最后，他捏起那张状告点玉的状纸，声音透着股显而易见的失望：

“高大人也曾得当今圣上亲口赞誉，称得上是位勤政爱民的好官。如今可是年纪大了，犯了糊涂？”

他将状纸仍到高大人脸上，怒道：

“这份普通的民商纠纷案，为何审都未审，就将人直接下狱？！”

高大人冷汗津津地跪了下去，他实在不明白萧御史为何生这么大的气。

依照大沅律法，对于一些重大案件的嫌疑人是可以先押后审的，虽说济世堂所犯案件称不上重大，他这个做法多少是沾上一点徇私的嫌疑，但绝对称不上枉法啊。

他斟酌着回道：“回御史大人话，此案，嫌疑人抓捕归案时，时间已晚，下官……下官本计划着明日再审的，为……为防止嫌犯逃脱，故，先行关押……”

萧临肃：“好一个先行关押！高大人旁的案子都处理的十分得体，单就这个案子分不清轻重缓急？或者说，是有人在教高大人怎么做事？”

高大人赶忙伏地急道：“御史大人明察！下官无论如何也不敢做枉顾律法之事啊！”

萧临肃放缓了声音，不轻不重地道：“高大人既要证明，就在本官的眼皮子底下，将这案子审了吧。”

高大人为难道：“可是……已近亥时……”

他又不是小地方的芝麻官，哪里还有大半夜升堂审案子的道理啊！

他话未说完，萧临肃一眼斜乜过去。

高大人霎时闭了嘴，又改口道：“是是是，多谢御史大人给下官自证清白的机会！”

随即吩咐亲随道：“传唤案件当事人，准备升堂！”

未几，府尹大堂里已经准备妥当，高大人一身官服端坐主审的位置。

萧临肃不愿去前堂，在与前堂隔着一扇纱帘门的里间落了座，透过那层层叠叠的纱帘，他能完整地掌握前堂的动静。

周点玉很快被带到了堂上，她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之后，挺直了腰背朗声问道：

“敢问府尹大人，民女犯了何事？”

她直视着高大人，一双水眸中尽是不解。

被这样大胆的目光直视，高大人脸色不大好看，但到底碍于后面的萧临肃没敢发作，道：

“你自己心里应当清楚，有人状告你售卖假药致人伤残。”

也没让人起身。

周点玉仍保持着跪姿，细柳般的秀眉皱了起来。

如此说来，就是下午那爷仨所告了。

周点玉喊冤：“大人，民女冤枉！”

高大人不耐道：“是不是冤枉你，待会儿堂上本官自有分辨！”

帘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咳，高大人撇撇嘴，语气平和了不少：“你且等等，递状子的人到了便可升堂。”

周点玉这才注意到纱帘后面有人，抬目望去，只能看清一只黑色的男士皂角靴，其余全隐在纱帘后，影影绰绰的，身形都看不清。

那人似乎往外招了招手，府尹身边的亲随就进去了，很快出来附耳跟府尹大人说了句话。

府尹皱着眉对周点玉抬抬手：“起来吧，看座。”

周点玉这才得以起身，好奇地又朝里间看了看，却仍旧什么都没看清。

府尹忍不住呵斥：“大胆！堂审重地岂容你随意窥伺！真是没有半分规矩！”

万铮年说的半分不假，眼前女子真是粗俗大胆的紧，虽长相娇媚，却没有半分女子该有的娇弱。

到底也看不到什么，周点玉于是收回了目光。

又一刻钟，下午去济世堂闹事的叔侄三人便被带到了堂上。

“草民熊一红，草民熊一兰参见府尹大人！”两兄弟进堂就跪下行礼，那位老者因腿脚不便，只在担架上伏地行礼。

高大人见人到齐，一拍惊堂木，宣告了案子开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