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建民走进房间后，曲德丰先给他倒了一杯茶。

然后，和他沉默地对视了许久。

“曹书记，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曲德丰双手揉搓了几下，流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您说，我在听呢，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曹建民仿佛触电般痉挛了一下，马上挤出了苦涩的笑。

曲德丰正是在这个时候，留意到他的头发白了一大片。

看来这些日子曹建民挺煎熬的。曲德丰忍不住想。

“您觉得我临海司法系统有问题吗？”

曲德丰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我，我……”

听到这个问题，曹建民的脖子突然梗起，似乎想解释什么。

不过，下一秒，他的脑袋终于耷拉了下去。

曲德丰看在眼里，眼神相当的复杂。

过了半天，他说：“林市长在我心中其实是个勇敢的人。”

“他敢于承认错误，更勇于改正错误。”

“虽然有些路他走弯了，也给临海的发展造成不小的影响。”

“可是，在我的心里，他的人格始终是伟大的。”

“因为，他最终用自己的行动救赎了……”

“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曹建民抬起手摆了摆，打断了曲德丰。

曲德丰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却可以感觉到他的痛苦。

“是，是我陷害了，也是我利用自己的职位，施加影响，干扰了司法公正，我有罪，不可饶恕的罪……”

说着说着，曹建民的脸仰了起来。

曲德丰看到泪水已经在他那张皱纹遍布的脸上横流了。

“相对林市长的敢作敢当，我是个懦夫。”

“软弱到自己都恨自己……”

话到这里，曹建民咬着嘴唇，闭上了双眼。

可是悔恨的泪水还是寻找着缝隙，不断地往出淌。

“对不起，对不起，曲市长，我知道一直在等我，可是，我，我，不过，都过去了，我想通了，想通了……”

曹建民连声说，脑袋再次低垂了下去。

谈话结束的当天下午，曹建民就去自首了。

根据他的交代，临海司法系统多名干部落网。

林思源受贿案，终于重新审理。

但是，在林思源受贿案审理前，临海市人最关注的还是曲凌飞黑社会组织恶性犯罪案。这件案子之所以能引起全社会的关注，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案件本身社会影响力巨大，谁都想看看曲凌飞会是个啥下场：第二，案件主犯是南都曲家人，在案件审理过程中，能不能体现公平公正原则，耐人寻味。

正是考虑到以上原因，法院对曲凌飞的审判过程，全程对社会公开。在法院可容纳范围内，任何人都可以围观审判过程。

“案犯曲凌飞，根据控辩双方律师的陈述和当庭举证，你领导下的犯罪组织的犯罪事实已经十分清晰了，请问你还有什么要向本庭陈述的吗？”法官说完，目光落在了曲凌飞脸上。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跟着落在了曲凌飞脸上。

“其实……”

曲凌飞手上戴着手铐，原本想轻松地开口，可是话到嘴边却有些百感交集：“人生在世，最让人惧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平庸，如果我按照所有人走过的老路往下走，大概会一帆风顺，根本不会走到今天，这样子的。”

稍稍沉默了片刻，曲凌飞还是仰起脸。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羞愧，跟没有丝毫后悔，只有些许遗憾。

“很小的时候，就有人说条条大路通罗马，那会儿我并不清楚这句话确切的含义，现在我明白了，它说的是所有的路都需要有人走一走，哪怕明知道这路终会有走不通的那一天……”

“对于法庭的判决，你服吗？”

旁听席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肃静，肃静，不要干扰正常司法秩序。”

法官马上敲了敲法槌。

“服吗？哈哈哈”

现场重新恢复安静后，曲凌飞忽然笑了起来。

“要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自己来我这条路上走走，试一试。”

……

从在法庭上的种种表现来看，曲凌飞确实自首了。

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更不认为有什么可以审判他。

他之所以自首，也许只是觉得累了，不愿意再折腾了。

庭审结束，法庭当场对曲凌飞做了宣判。

曲凌飞犯有组织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伤害罪、绑架罪、扰乱金融秩序、扰乱社会治安罪……数罪并罚，没收个人所有财产，终身剥夺政治权利，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南都曲家的人竟然被执行了死刑！”

“这才是公平公正，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曲代市长这是大义灭亲啊！”

……

审判结果一出来，整个南都省都沸腾了。

人们议论纷纷，感慨万千。

总之，在这场审判中，正义得到了维护。

也让人们看到了司法公正的力量。

当然了，也在不少人心中恢复了对司法的信心。

“二哥，我来看你了。”

执行枪决前，曲德丰见到了曲凌飞。

“老爷子的意思？”

曲凌飞淡淡地问，看都没看曲德丰。

也并未因开那三枪，对曲德丰流露出任何愧疚。

也许开那三枪时，他就单方面斩断了他们的兄弟情。

事后，曲德丰渐渐琢磨明白了。

“是我自作主张，我想，想送送你，毕竟你是我亲二哥。”

曲德丰如实回答，他就是这么想的。

血脉是纽带，打断骨头连着筋。

“别假惺惺的了，咱们两个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曲凌飞冷哼了一声，眼眶却有些泛红。

“二哥，你有什么要交代的事情吗？只要能办到，我都会尽量满足你的愿望的。”曲德丰望着曲凌飞的侧脸说。

“帮我照顾好老爷子，他对得起我。”

沉默了好长时间，曲凌飞说了一句。

“好，你放心，我一定办到。”

曲德丰说，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他回想起了他们小时候，母亲过世得早。

老爷子一边忙工作，一边又当爹又当妈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