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智楠点了点头，问道：“看来你已经选好了照片！”

子悦一边打开电脑，一边说道：“你记得你去竹林找我们的那一天吗？在我看到你之后，我还看到了他们几人在竹林里密会。”

邹智楠说道：“你是说竹林里那四个人？怪不得我觉得池禹寮有些眼熟，原来我也曾见过他一面。”

子悦找到那一天较早的照片，也是她和刘畅几人刚刚走进公园门口的照片。子悦的照片里公园开阔，子悦不用受着开门关门的束缚，她一直等在停车场，看着那日照片中的自己一个人落寞地走向竹林深处。

邹智楠透过电话和子悦聊着天：“那一日你在想着什么？”

子悦说道：“我在想，我还能不能见到你……我在想你只是邹川该多好！”子悦说着，低下了头。然后，她又接着说道：“但是，我还是很感激老天的，能让我这一生最爱的人和最想感激的人是同一个人。直到我知道那个拍了照片，坚持说明真相的人是邹智楠之后，我就一直好想和你说一声谢谢！”这是子悦唯一可以说出心里话的时候，若是看着邹智楠，她会害羞，会觉得自己的话肉麻，可是若不是当面说，她又觉得不算郑重其事。所以，子悦觉得在照片里这样的时机正好，她可以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子悦继续说道：“尽管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隐瞒身份来到‘眼镜工作室’，但是这却让我知道感情和感激是不一样的。好在我所有的情感归属最终都流向了你……”子悦鼓足勇气，继续说道，“谢谢你的勇敢、坚持和正义，让我的童年充满阳光，让我的内心充满热情，今天你看到的我，就是那一日你在我心中种下的种子！智楠，我……我……”子悦想说的“爱你”还没有出口，就看到池禹寮开着车驶进停车场，后面还跟着两辆车。

子悦的话就这样被打断了，邹智楠却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他的感情复杂。邹智楠不敢想象，子悦若是知道了真相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子悦是那么的真诚，而自己却隐瞒了太多。

子悦急忙跟上几人，那几人一直都在给池禹寮想办法，只为了能让汪东滨离开石林谷镇。子悦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和邹智楠分析着他们的性格，查找着他们买新闻的蛛丝马迹。

从他们的对话中，子悦觉得伍长天虽然看上去没那么温和，但是为人直率，并不像是会从背后中伤别人的人。至于白琸是比较冲动的人，有什么话都会宣之于口，子悦和邹智楠觉得他很像是会一时冲动，选择用抹黑的方式攻击汪东滨的人。至于荀轶闻，看上去忠厚老实，每每白琸说话惹人生气的时候，他总会适时地帮忙往回找补。

开始他们的对话并没有提到借用网络的力量，直到白琸又一次提起会动用一切办法让汪东滨妥协。

白琸说到激动时，口不择言：“池老，您每次都是拦着我们，可是您拦得住现在的网络趋势吗？不如就将他报给网上，让网友评评理！”

伍长天也附和着说：“池老，您看现在的网红店谁不是高规格、高价格，若是太过便宜，一看就会拉低档次！我们要是将他的店和我们的店放上网，高低显而易见！”

池禹寮说道：“你们这是想好了？非要将汪东滨往死里逼，是吗？”

伍长天和白琸没有说话，唯独荀轶闻解释道：“池老，不是我们逼他，实在是他油盐不进。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要不就是他逼死我们！”

子悦和池禹寮看上去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们没想到荀轶闻会说出这样的话。

只是，池禹寮城府很深，从他的神态上并看不出那份惊讶。他只是看了荀轶闻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安慰，也是提点。他说道：“即便将汪东滨的饭店放上网，你们也未必真的能将他比下去。他的价格很亲民，也能迎合很多游客！你们要知道，网络是一把双刃剑，你以为你是握着剑柄的人，那剑下一秒也可能向你挥来！你确定你……你们，能控制好新闻、控制好舆论的方向吗？别到最后害了你们自己！”

荀轶闻觉得池禹寮说着说着，他那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用了力，荀轶闻明白池禹寮并不接受这个建议。荀轶闻点了点头。

白琸不知道荀轶闻为什么突然就妥协了，所以想要继续和池禹寮理论，却被荀轶闻拦住了。

伍长天的语气有些哀叹，说道：“池老，那您说我们该怎么办？您怎说，我们就怎么做，我们都听您的！”

池禹寮说道：“让我再想想，让商会出面协调协调，想个办法让他也随上你们大部队！”

伍长天几人面上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几人就静静地往竹林深处走着。他们之后没怎么提起汪东滨的事情，多数说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怎么安排接下来旅游旺季的活动。

子悦静静地跟在他们后面，听着无聊便向停车场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邹智楠从那条小路走了进来。那日的邹智楠面色略显沉重，他望着站在湖边那子悦的背影。子悦看着欣喜，却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好说是心痛还是怜惜。邹智楠眼中充满疑虑和愧疚，他像是做错了什么。子悦没想到邹智楠会如此愧疚。

子悦的脚步不自觉地向邹智楠走去，可就在这时，白琸的手机响了起来，子悦只好转身，走到白琸身边。白琸看了看号码，用余光扫视了身边的众人，子悦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将号码读给了电脑外面的邹智楠。白琸并没有接电话，匆匆挂掉了。子悦正要说什么，恰巧看到荀轶闻也发出了一条短息。令子悦奇怪的是，那对话框上的号码并没有存储，只是一串数字。子悦又将这串号码读给了邹智楠。看着两人都在用手机，伍长天也拿出了电话，看了看时间，然后特地翻了翻电话本，上面存储着一个号码“信息推广小李”。子悦感到惊讶，深觉得伍长天就是那幕后下黑手的人。

正在子悦思索之时，照片中原本的那个站在湖边的子悦正如一天前一样踩到了石头，池禹寮四人的目光看向湖边，没说什么便匆匆走回停车场，他们道了别，各自离开了。

子悦本想继续跟着伍长天几人。可他们三人分坐两辆车，正当子悦思索的时候，两辆车都关上了车门，子悦也就没了办法。她只能走到池禹寮的车上，准备在路上找个人对视一下，回到现实世界。

只是，子悦没想到的是，当子悦上车之后，池禹寮竟然和一个叫“小郭”的人通了电话。打电话并没有什么新奇，只是他们谈的就是买水军的事。

子悦本来已经摘了墨镜，看向窗外，想寻着个不认识的人对视。可当她听着池禹寮打电话，下意识就看向了池禹寮因反光在玻璃上形成的倒影。子悦和那影像中的池禹寮对视了，池禹寮就看见了子悦坐在了自己的车上。

池禹寮的车已经行驶了起来。他不停地望向倒视镜，对着子悦说道：“董记者怎么会在这儿？”

子悦没有转身，不敢应答。池禹寮将车停到路边，转过身来对着子悦。子悦没了办法，只能正视池禹寮，问道：“您也是要买新闻吗？”

池禹寮看了看车载电话上显示的名字，不想解释，急忙挂断了电话，又质问道：“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子悦有些无助，只能在心里计算着时间。池禹寮转过身，想要抓住子悦，可恰巧时间刚刚好，子悦就凭空消失在了池禹寮的面前。

子悦第一次感觉在照片里的时候比出来的瞬间还有晕眩。她的晕眩不仅来自于恐惧，也来自于池禹寮。子悦没想到最后这四人每一个人都和网络水军有所联系。子悦的头倚在邹智楠的肩膀上，她慢慢睁开眼睛。醒来的子悦虽然动作缓慢，但是思维一直在运转，她想不通到底是这四人中的哪一个人或者是哪些人出卖了整个石林谷镇。

邹智楠看出了子悦的不解和焦虑，他劝慰道：“子悦，不用为他们过多思虑了！想必这次事情之后，他们应该明白网络并不是他们想利用就能利用的工具。舆论如洪水猛兽，是一个伤人的利器，但是没有人能百分之百掌握攻击的精准度。”

子悦说道：“可是，我想不通。即便白琸、荀轶闻和伍长天有可能去做这样的事，可是池禹寮……他可是石林谷镇商会背后之人，如果他也要借用外力解决一件小事，那这世道还有什么秩序可言。”子悦说完，她的目光避开了邹智楠的眼睛。因为子悦的这番话说着无心，却影射了邹智楠的父亲邹晋铭。两个星期前的邹晋铭，也是用了“伙同”对手的一着让卓川陷入了危机，虽然最终子悦也不明白邹晋铭的意图，但是最后华裾董事长乌丛阿的书信证明了是邹晋铭给卓川设计的那一切陷阱与挑战。

邹智楠看出了子悦的心思，也明白子悦想起了自己父亲做的事情。他没有解释，也没办法解释，他父亲所做的一切和他自己对子悦隐瞒的一切，都只为了调查母亲的死。可是，邹智楠母亲的死，就是邹智楠和子悦之间解不开的结。邹智楠内心情绪翻涌，却不敢表现出来丝毫。他帮子悦整理着额间的碎发，并说道：“从表面上看，卓川和石林谷镇的事情有些不同。石林谷镇的一切都牵扯这池禹寮等人的核心利益。我相信池禹寮说过的‘一损俱损’是真心的！”

子悦被邹智楠的柔情打动，看着邹智楠的脸，问道：“这么说你并不认为池禹寮是幕后搞出事端之人？”

邹智楠并没有直接回复子悦，不仅是语言上的回避，他的目光也回避着子悦的眼睛。他依然抚着子悦的脸，可他只敢看着子悦的额、子悦的唇，独独避开子悦那明亮真诚的眸子。邹智楠继续说道：“池禹寮不是一个糊涂人，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也一定有他的原因。就像石林谷镇的这些商贩，他们共用这一样的货源，买着一样的水产，面对着一样的游客，但他们还有不一样的需求、不一样的目的，导致他们不够团结，才出了这样的事。”邹智楠停顿了一下，子悦没有打断他的话。子悦细细听着，这说的是石林谷镇，但也好像是在说卓川的事情一样。

邹智楠继续说着：“有时候，内部解决不了的事情，只有通过外力才能看出完璧之上的裂纹。”

子悦见邹智楠的面色十分严肃，心中疑虑加深，只是这次她疑虑的不是石林谷镇的事情，而是卓川看似团结一致的七个董事们。邹智楠的为难落在了子悦的眼里，子悦终于明白邹智楠离开“眼镜工作室”的真正理由。子悦明白邹智楠的肩上有着更重要的担子。当初博宇出事的时候，南明市甚至整个国家有几百万的人都会受影响，那么若是国内第一大集团卓川出了事，不知道是不是受影响的人会更多，受波及的领域会不会更广。子悦很想知道那个在卓川集团的隐忧，那个让邹晋铭和邹智楠父子不惜以卓川为代价寻找的隐忧到底是什么。只是，子悦没有问出口，她知道如果邹智楠愿意说出来，就不会以石林谷镇的事情打着隐喻讲给她听了。子悦不忍邹智楠再为自己为难，她依偎在邹智楠的怀中，说道：“很想陪着你，陪你去承担，陪你去面对……只是，我知道‘真相’只存在于新闻中的是与非，却没办法在商场、在你们的世界里停留。等你回到卓川，我们的工作上就不再有交集了，虽然我的执着不会再成为你的负担，但我也帮不到你了，我……”子悦想表达自己的理解，表达自己对邹智楠的支持，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真正帮上邹智楠，纾解他心中的郁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