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没要到钱买药。”臭蛋垂下头。

“没事，我知道，我这个年纪也到尽头了，我能活这么大岁数，已经是上天恩赐了。”老者反过来安慰这些乞儿。

小乞儿们都落下泪来。

臭蛋却摇头不肯接受：“不，爷爷，你会长命百岁的，你还没看到我们长大呢，爷爷，你说过要看我成为城中的乞丐头子的！”

“爷爷，你看！”臭蛋说着，突然从怀中拿出那枚他极宝贝的贝壳：“这是我之前跟怡红楼里的一个好心姐姐讨的，爷爷，你等我再多攒一些贝壳，我就能给你买药了！”

“来不及了。”老人摇着头，伸着颤巍巍的手将贝壳放到臭蛋手里握好，又让别的乞儿们都出去：“你们先去外面玩会儿，我有事想和你们臭蛋哥哥说。”

乞儿们听话的出去了。

老人这才示意臭蛋凑近一些，从身下取出一方小小的绣着红色牡丹的帕子，交代道：“这是当初我捡到你时，包裹着你的襁褓，那襁褓衣料极好，我想着应是大户人家的，这些年，那襁褓被我拆来换取用度，已经只剩下这一小块了，这上面绣着花，我一直都小心留着，就盼着你哪一天能找到自己的身世，到时候，有疼你爱你的家人，你就再也不必受苦了！”

老人说着，将方帕塞到臭蛋手中。

臭蛋只摇头：“不，爷爷，我不要家人，我只要你好好活着，我现在就用它去换药！”

臭蛋说着便要跑，老人连忙起身：“你回来！”

却又因为力气不足，而跌到地上，臭蛋看着老人这样子，又跑回来，老人无力地躺在地上，拉着他的手道：“我知道，我现在已经不行了，不过是回光返照，吊着最后一口气罢了！你是我在城郊的桃花树下捡到的，你以后要是遇到家人，你就这样告诉他……别，别让我担心！”

“好，我答应您！爷爷，我都答应您！您不要死好不好？”

但老人却是含笑流出一滴泪，双眼慢慢阖上。

“爷爷——”臭蛋突然发出一声痛呼。

屋外的乞儿们也都跑了进来。

“爷爷……”

“爷爷，你昨天还答应要给泥蛋修木马的，爷爷你怎么走了？”

“爷爷，呜呜，爷爷，我不要你走……”

……

一时哭声一片。

雪落就这么站在破庙中，看着老人离去的场景。

她心中，突然闪过花无声曾经说过的话：“可我是妖啊，我跟你们这些仙门贵公子可不同，我就一凡俗里打滚的混混无赖……”

万年桃花妖的花无声，为何要说自己是混混无赖，还在凡俗里打滚呢？她从进入劫中视角就一直跟随着这个孩子，那么会不会，花无声在成为妖之前，其实可能是个人呢？

之后的日子，雪落一直都在臭蛋身边打转。尽管，他根本就看不见她。

她就这么看着臭蛋将老人埋葬，又拉扯着几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孩子长大，十来个孩子，大的照顾小的，你今天把食物让给我，我明天把食物让给你……

就这么互相帮扶着，磕磕绊绊地长大。

雪落跟在臭蛋身边，眼看着他在市井里挨打、挨骂，为了让自己和兄弟姐妹们填饱肚子，他坑蒙拐骗什么都干过，偷别人钱袋，倒地上挑有钱人碰瓷，假意卖身骗钱……

他生于市井，便也将三教九流都学了个通透，脏话时刻挂在嘴边，欺软怕硬，一双利眼可以轻易看出谁好惹谁不好惹，然后，就专门挑好惹心善的人蒙骗……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讲，这个孩子，都委实不是个讨喜的孩子，他市侩、算计、满嘴脏话，然而，一直跟着他的雪落却又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活下来，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是非善恶，也没有人管束过他。

他专挑好心人骗钱，可是，当曾经被他碰瓷过的妇人家女儿被拐走的消息传来时，他却是发动兄弟姐妹和认识的乞儿满城打探消息，最后将拐子的藏身点悄悄送去妇人家和别的丢失孩子的家庭。

他藏在暗处看着那些孩子回家，却没为此领一分功劳，而是转头又继续在城中混迹……

他会时不时去一趟老人去世前所说的城郊，那里有一棵很大的桃树，每年都会开出不少桃花，当果子长出时，臭蛋便会让兄弟姐妹们去提前守好，桃树可以让他们很长时间都不必挨饿。

雪落也曾认真看过那棵桃树，然而无论是树还是花，她都不曾寻到有任何开灵智的迹象，当初隐约听见的那句话，也仿佛只是幻觉。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臭蛋便长成了十三四岁的少年。

许是得益于曾经找到拐子的经验，臭蛋的业务办得更广了，骗钱、偷东西、买卖消息，顺便还接一些特定的任务，只要不杀人放火，只要钱给得足够，他几乎什么都干。

他虽然没成为整个花朝城的乞丐头头，却是在商户和平民混杂的城南混出了名头，成了这一片的老大，他的那十来个兄弟姐妹们，除了最艰难时病死了一个，讨饭时冲撞到花家旁支被打死了一个，别的都顺利长大了。

如今他们都跟在臭蛋身边，过上了穿暖吃饱的日子。

“老大，我打听到了，那个花家旁支三日后便会从主家出来，听说他们这次要办什么世家大会，老大，我们真要挑这个时候动手吗？那可是世家啊！”十二三岁的少年眼里写满了忐忑，但看着身旁少年的眼神却又充满了信任。

“当然要动手，那混蛋打死了我们七妹，就算他是世家弟子，我也照样要让他好看！”臭蛋紧紧握住拳，眼里充满了仇恨：“越是这样的时候，我们才更好动手，世家聚集，比试上闹出人命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他们世家是要去诛灭精怪啊，这要是让我们撞上精怪……”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另一个孩子犹豫着没把话说完。

臭蛋却道：“没事，到时候本人自有妙计，你们先去打探他们这世家大会要怎么办，打探得越清楚越好。”

其余孩子都听话走了，臭蛋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包，小心看了一眼，又再次将它揣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