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欢雨拿起手边的矿泉水，拧开抿了一口，随后盖上；接着回复道：“之后他就再也没出现过。”

“那你岂不是省心了。”黄旭浅笑道。

“省心？”应欢雨不置可否，却道：“人活着何尝省心过。”

“这么说…”黄旭疑问道：“他后来又出现了？”

“倒不是他，而是我出了问题。”应欢雨道。

黄旭疑惑的看着她，没有开口，等着她继续说话。

“自从吃了特效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不仅甲状腺的肿大问题得以控制，而且还感觉脖子粗大的现象也在消解。于是，这药我就没断过。”应欢雨继续道：“一月一月的坚持着，身体没感到什么不适；只是我老公时常会吐槽我两句脸色发黄的现象。关于皮肤泛黄的问题，属于是加减的一种常见情况；我倒是不甚在意。

直到我们结婚半年之后，一直想要孩子却要不了；可无论我们怎么努力，我就是怀不上。我老公心里着急，我婆婆那边也总是催；怀疑是身子虚，还各种食补。

一段时间后，我老公就提议去医院检查检查；我心里发憷，极力拒绝，不愿意去；因为我知道，严重的甲亢会导致不孕症，我害怕是这样的结果；于是我一再推托。

与此同时，特效药的剂量我也加大了；彼时的我对治好病的需求，空前的迫切。不能怀孕的女人，下场能好吗？即使老公不说，公婆也不愿意啊！就这样，我心里越害怕，吃起药来就越虔诚。”

“那后来呢？”黄旭道。

“后来，皮肤从泛黄慢慢变得蜡黄；脸开始发胖，肚子开始鼓胀；再后来，除了皮肤黄之外，虹膜也开始发黄，也就是眼白。”应欢雨叙述着，整个人看上去很平静；她继续道：“这种病态太明显了，连我爸妈见了都不愿意了；非强制我去医院做检查不可。我当时也深切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健康，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只答应了他们还不放心，老两口又专程赶到京城来，要亲自监督。”

“你有一双好父母。”黄旭笑着夸赞道。

“是啊，只是我愧对他们对我的好。”应欢雨道。

“检查结果怎么样？”黄旭继续问道。

“结果一出来，我妈听到的那瞬间，眼前一黑，就蹲下去了；幸亏我爸扶的及时，才没被摔着。”应欢雨道：“其实我爸也没好哪去，脸色煞白，浑身直冒冷汗。”

“检查出的结果不好吗？”黄旭一脸紧张。

“是肝衰竭，需要做移植。”应欢雨道。

“天哪，”黄旭惊呼道：“这么严重！”

“是得要叫“天”，只是“天”不应，它塌下来了。”说完，应欢雨又回归主题道：“你知道光手术费的压力就不小了，更别说肝源了。”

“肝源的活体移植，供体一般来源于亲体对吧！”让人惊异地是，黄旭竟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

“是的，我爸妈都去做了检查。”应欢雨继续道：“首先排除的是我妈，我俩血型不符合，违背输血原则；我爸倒是跟我相同，但他做过心脏手术。你知道肝、肾、心肺功能异常者，也在排除之列。”

“叔伯子侄，”黄旭点头，继续道：“兄弟姊妹呢？”

“发动了，只是受各方面限制；就比如对血压、血糖、血管类等都有要求；还不能有传染病，还不能有重大器质性疾病…等等。虽然符合的不多，但也有…”应欢雨继续道：“就比如我爷爷的妹妹家，也就是我亲姑奶家的儿子；我那表叔跟我血型匹配。而且我们都住在一个镇子上，之前我爸经常帮他们，两家关系一直很好。

可这次听说要把他的肝，拉（割）一块给我…就联系不上了。

再有就是我亲大伯，开始时倒是很积极地在配合大夫做移植评估；什么血型，心电图，胸部X片；腹部B超，血检，尿检，心理评估等等一系列；都很顺利。可待到第三阶段的、行肝脏穿刺活检时；大伯就多问了大夫一嘴，说：“肝脏移植对供体的危险系数有多高？”

医生出于职业素养，如实告诉他道：“首先，任何手术都需要麻醉，麻醉本身就可能导致包括心脏病、腿部或肺部血栓等，形成并发症；

其次，手术常见的并发症有胆漏，腹腔出血，感染及胃肠道疾病；例如便秘，消化不良及经常恶心或腹泻等等。

再有，成人活体肝移植的供体，因要切除右半肝，视情况甚至带有肝中静脉（MHV）的扩大右半肝，进而风险会变得更大；如此供体的并发症率在5.8%-40%之间吧。”

“并发症在40%…”听完后的我大爷，就打了退堂鼓；回家之后，天天喝大酒；而且还是喝很久喝很多那种。

再检查，就不能通过了；看着结果单，大夫对我大爷就是一通训斥，然后给出建议，戒酒，戒烟，早睡，多锻炼…最后说，让他过段时间再来检验。”

“结果呢？”黄旭道。

“再来…”应欢雨苦笑道：“结果当然不言而喻；大爷回家后，不仅没有按照医嘱；他怕人说他闲话，就更加渲染活体移植，对供体有多凶险云云…搞得亲友们那段时间，一见到我们，就像碰到瘟疫似的；都躲着。”

“不念亲情么？”黄旭问道。

“亲情在利益选择面前太脆弱了，更何况…”应欢雨“嗐”了声道：“也理解，再深的亲情遇到人命关天，也得仔细斟酌斟酌不是！”

黄旭不置可否，浅笑了下，没言语。

应欢雨继续道：“只不过那段苦了我爸妈，到处跟人说好话；不是见面送礼，就是求人跪地…”

“所以…”黄旭欲言又止。

“所以没办法了，剩下的，只能等捐赠。”应欢雨道。

“唉。”黄旭轻叹一声。

“你知道捐赠分两种，一是活体捐赠，二是死后捐赠。”应欢雨继续道：“活体多在亲体间，显然这条路我们没走通，那只有等死后捐赠。可是在咱们国家…国人这方面的意识有待提高。”

“嗯。”黄旭点头认同。

“虽然那段等待的日子，医生一直在给我打气，但我的期待并不高。”应欢雨道。

“肝脏的等待时间要平均一年吧？”黄旭问道。

“是的。”应欢雨道。

“你不怕吗？感觉你很坚强，在面对厄运时候，表现的很坦然。”黄旭夸赞道。

“那是现在，当时害怕极了。”应欢雨道：“我胆子很小的，怕疼，怕苦，更怕死。那段日子太黑暗了，天天哭，情绪糟糕透顶…”

“你老公呢，”黄旭好奇道：“怎么不见你提他？”

“老公？在跟我求婚前，他本来就一屁股饥荒；”应欢雨苦笑道：“现在看我这样，不知道以后要花多少钱？花了钱还不知能不能治好？治好了也不知我还能不能生育？”

“所以…”黄旭试探道：“他不管了？”

“不管也行，更恶劣的是天天闹；不分场合，在医院，在病房…”应欢雨道。

“他闹什么呀？”黄旭不解。

“闹着跟我离婚呗！”应欢雨道。

“人渣…起诉他。”一旁的小姑娘听完后，咬着后槽牙小声骂道：“真是禽兽行径。”

作为一名有专业素养的主持人，黄旭没表现的那么情绪化；而是继续问道：“你同意了？”

“同意了。”应欢雨答道：“一方面是法律并无规定：一方重病的情况下，不允许离婚。另一方面他这么闹，给医院包括给我以及我的家人，都造成了困扰；最重要的是，不离也指望不上了；拖越久越失望，也会越糟心；何必为难自己呢？”

黄旭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各种世态炎凉，冲击到眼前，当时对我的打击很大；再加上明知道等肝源的希望渺茫。心情糟糕，状态糟糕，病情也一天天在糟糕；可…”应欢雨继续道：“就在我过一天算一天，等死的过程中，事情却出现了转机；院方传来了好消息，说有志愿者，愿意为我活体捐献…”

“天无绝人之路…”聊天中，有人向正说话黄旭，挑了挑下巴；示意她先暂停，要下高速了。

暂停后，司机道：“咱们接下来是先找住的地方？还是直奔目的地？”

黄旭看了下时间道：“先找地方住下吧，修整后，明天再行动。”

众口一致，都赞同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