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这么一质问，一下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申中省感觉氛围不对，抬头左右看了看；然后不确定地，指着自己问，“你是在问我吗？”

“对，就是你。”那人语带嚣张。

“好，”说着申中省站起了身，接着道：“既然是要行酒令，那我就以酒令的方式回答你；”说着，申中省用手一指那人，声音夺口而出道：“《打问》

轻名淡利静求仙，

无主非臣逐杳然。

若有小人弯膝问，

尔为日月我为天。”

整个会场一下安静了。好一首七绝；够损，直接开骂了；也够狂。

这应变能力，张口就来，问题是，诗句既对仗，还又这么公正；这才气…想叫好，但没有人敢先鼓掌；都在等，等别人的反应。

“好一首平起首字押韵的七绝，”领导发话了，“对仗公正；小王，你拿笔记一下；回头调整调整，我看能刊登出去…”旁边的秘书应着。

做领导的就是不一样，又是“小人”，又是“下跪问”的，差点说成是他养的了。竟然不生气，肚量够大；如此一来，领导的胸怀也一下散出去了。

在座的见领导都发话了，也都不憋着了，一个个地皆鼓起掌来。当时我坐在旁边，实属为他捏了一把汗。

再看那人，羞的脸通红；可领导说话了，他又不好当场发飙。但吃了瘪，心里总不好受；原本挺好的一个设计，不出意外的话，领导肯定会念他的好。不想半道杀出个这么不长眼的，没出了彩儿不说，自己还低了几分。

那个气啊，于是，他责难道：“你这不算，跑题了；领导说得有酒，你这诗词里头也没说酒的事儿啊？”

“哦，也是哈。”申中省表现倒是不慌不忙，说道：“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再来一首；怕只怕…你没胆儿跟啊？”

这一招够损，若对方还是顺口溜，肯定比不过申中省；这脸是丢定了。可接下来若做的好，那刚才谄媚的事实，就成定数了，这脸是丢定了。

不得不说，申中省这一军让将的…真是让对方左右为难啊。

可男人已恼羞成怒，没作深思，就一口答应道：“好”。

“呵…”申中省哂笑着，不给他反悔的机会；顺手拿起酒杯，紧接着就挑衅道：“听好了，《酒友》

赴邀夜筵中，

把盏讴余醒。

酒席权能贵公卿，

众具躬卑迎。

酒酣论是非，

酒醒人哑静。

浊世掮夫乡愿兵，

兀自朝云星。

”

吟诵完，干了杯中酒；然后不忘看向那人，嘴角微微翘起，大有调讽之意。

宴席中，一时又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在琢磨。

像这种古诗词，听一遍是不好判断好坏的；幸亏领导旁边的小王秘书，给记了下来。领导刚才也是听了大概，于是，便叫小王重新念了一遍。大家集中精力，边听边在脑子里解析着：

“赴邀夜筵中，”这好理解，应主办方邀请来参加酒宴；“把盏讴余醒。”意思是说举起酒杯，我就想唱；这里有个小典故，说的是想唱唱《楚辞·渔父》的一曲古老诗歌，歌的大致内容说：“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真够傲气的，也够得罪人的；救你不随浊世浮沉呗！

可为什么要唱呢？哦，原来“酒席权能贵公卿，”是因为酒宴上有个有钱的，有个有权的，有个有势的…那可是贵人，那可是公卿啊…

真够大胆的。

“众具躬卑迎。”席间，这一个个的，没有一个有骨气的；都向其卑躬屈膝，笑脸相迎；哎，读书人呐！

“酒酣论是非，”我自个喝的正兴起，不想有个势利小人；要跟我论论是非。

论就论，谁怕谁？“酒醒人哑静。”可不想，我这边刚起个头，大家就被惊着了。瞅瞅…那些上了头的，酒醒了；那些聊天的，也凝住了；都不敢说话，也不敢表达，一个个像哑巴一样杵着…

那么这本该热闹的酒局，怎么会这样出奇的安静？“浊世掮夫乡愿兵，”哎，让人失望的这个人世间啊，本该有气节的读书人，竟也成了这……要么是联系买卖双方的掮客，要么就是《论语》里子所曰“乡愿，德之贼也。”的老好人了。

行吧！人各有志；随他们去吧。“兀自朝云星。”你们低头捡你们的六便士，我独自仰望明月亮，抬头朝天向云星。

在座的都是文化人，对词牌大多都不陌生；这是填的《卜算子》的词。平仄、韵脚、对仗都极工整，只是最后的一个“星”字，应该取仄声而用了平声；但考虑到酝酿时间太短，也无伤大雅。而且词句平浅，不生涩；能做到这种程度，算是大才；称之为出口成章，都不为过啊。

只是这词义嘛，太狂妄；狂妄到…整个参加酒局的人，都让他骂了个底儿掉；包括那位领导。一时竟都下不来台了，那场面，既安静又尴尬。

再看挑衅那人，脸色绛红，眼神躲闪，不敢看申中省。反观申中省，则是一副傲然，眼神扫视席间。

无意间，他跟我对视了一眼；我猜、当时我的脸色应该很难看，申中省让我太难做了。于是，我就一直瞪着他。

即使是现在，想想当时的我，也真是尴尬死了。还生气，我都气极了；恼他…恼他不会做人；不讲情分，也不留余地；甚至连累了一片好心的我。

如何收场？彼时的我，实在束手无策…

可能是我的表情，让他意识到了什么。就见他收起得意，像是一下正色起来；接着他对那人道：“行了，我去趟洗手间；您慢慢想。”脸上没有了玩世不恭的挑衅，但鄙夷不减。

说完，他就离了席了。

见他走远，我的领导便给我使了个眼色；我立马会意，然后就拿起他的碗筷；跟另一张离主桌稍远位置的同事，调换一下。当然，陪着过去的还有我。

这酒令显然是行不下去了，好在席间不缺明白事理的人；这边位子刚一调换好，就有人立马鼓动着大家，要换个游戏。在座的都很识趣，于是，饭局又再次热起来。

我呢…则一直盯着申中省去的方向，担心他再惹事；边盯着心里边打鼓。就在他刚一露头时，我便赶紧招手，示意他来我这边。

出乎意料的是，等他走近；只是瞅了一眼被换的位置，稍稍哂笑了下，便朝我走来了。整个状态表现的都很薄淡。”

“有没有可能，是他故意去的洗手间？”黄旭好奇道。

“我当时只顾生气了，没想那么多；”宋佳璐道：“但后来想想，多半是怕我难堪。”

“之后就消停了吧？”黄旭言道。

“消停？”宋佳楠说完，无奈的笑着，边笑边摇头道：“哪那么容易！”

正说着，旁边的小姑娘，笑着递来了一瓶水；宋佳璐接过后，拧开，喝了一小口；算是润了润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