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世纪加勒比海侠风云
作者:秋霜雪 | 分类:历史 | 字数:113.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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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堆积如山的文件
阿尔没有理会巴德老爷的自嘲,无力地回到脚手架前,继续整理那堆叠如山的1703年文件。他是矛盾的,虽然具有反抗官僚与世俗的精神,却也存在另一种惟命是从的情感,令他不完成马卡斯布置的工作便浑身难受。这大多是受他钟爱的骑士文学的影响,那里面的骑士总是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可又要坚守荣誉,处处维护国王的权威,从而对一些理所应当的正义视而不见。
阿尔作为这种矛盾观念的受害者,使得他难以分清什么是当务之急,什么可以暂且搁置,甚至撒手不管。即使他偶尔意识到了有一些特别要紧的事,却也不一定愿意抽出手去做。因此当巴德老爷看着这位年轻的少爷,在微弱的烛光下不慌不忙地记录着近年某某大臣的某某发言时,顿时惊讶得张大了嘴,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
“我说阿尔少爷,你究竟是在干什么?”他小声地问道,努力使语气看起来轻松自然。
“你没看到吗?我在收拾这些家伙们的烂摊子!”阿尔没好气地吼道,一面向巴德老爷展示一张已经发霉的羊皮纸。
“克雷大人的演讲稿,大盗贼霍森的审讯记录,还有皇家铸币厂的委托函……天啊,谁知道这鬼地方究竟承办了多少职能,我怎么可能应付那么多的文件?巴德老爷,你怎么能如此狠心,把这么倒霉的工作硬塞到我的头上?”他绝望地吼着,并埋怨地瞪着巴德老爷。
“阿尔少爷,我没让你干这些事……你这人也是实诚,太过循规蹈矩了!难道你这一整天就都在干这个?算我求你了,动动你那木头脑袋吧。你所憧憬的英雄豪杰,可不会被这些条条框框的小事所束缚!要我说,像这些个没用的记录,就应该这样!”
他一把抢过阿尔手中的羊皮纸,用力一撕开——那已经干瘪的羊皮竟然真的被撕成了两半,大盗贼霍森和他的种种罪行分了家,成为一个霸气而纯粹的诨名。
“你不要捣乱!这可是神圣的劳动!”阿尔弗雷德愤怒地嚷道,但却对巴德的做法心生好感。是啊,他实在不想干了。
“听我说,阿尔少爷,我知道这对你很特别。想我当年刚开始工作的时候——顺带一提,那是到银行推销某种清洁用品的活计——我那时也跟你一样,有点兴奋,有点害怕,并且有种神圣的责任感。但我们总得翻过这一座高山的,多米尼克·巴德不会为消灭蟑螂而永远骄傲自满下去,阿尔弗雷德·威尔森也不应该把清理纸上的霉菌视为己任,不是吗?”
“我不是在清理霉菌!我只是……不知如何开始我们的事业。”阿尔强调道。
“所以,我来了!为你带来了工作指引,还有医治心灵的良言!阿尔少爷,不要纠结了,你应该这样想,要是按照正常的逻辑,你的工作是受雇于我巴德老爷,听从我的吩咐办事,你现在的处境看似左右为难,但其实与之前并无变化,不是吗?你就是我们伟大的淑女号上的小小密探,来这里打探消息罢了,你可别太过投入,搞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阿尔心想,巴德老爷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不禁放松下来,让手中的鹅毛笔掉落在地上。一时间,他长时间保持紧张的神经舒缓了下来,使他感到昏昏欲睡,又特别想笑。是啊,他是巴德老爷的雇员,而不是伦敦塔的人,何必为了那些与他毫不相干的文件而拼死累活呢。
“嘿,清醒一下,还没到你放松的时候,马卡斯可不会一直待在外面,咱们得抓紧时间,把‘骗子劳伦斯’的档案找出来!”
“没错,你说得对,你说得对!”阿尔弗雷德振作精神,顿时又感到糊涂,喃喃道:“‘骗子劳伦斯’是谁?”
“我之前没说过吗?约翰·拉斯蒂·劳伦斯。这是‘骗子劳伦斯’的本名,在1525年前后于伦敦一带活动,后因犯罪被关入伦敦塔,下落不明。”
巴德老爷说完,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书架,摇了摇头。“哎,这可怎么找啊。”
“他们应该一直有归类文档。”阿尔机灵地说道。受巴德老爷的引导,他刚打起了精神,此时正沉浸在一种办正事的快乐之中。而一想到他们为达目的潜入了伦敦塔,骗过了所有人,甚至差点骗倒了自己,阿尔心中那正直的喜悦便又添上了几分叛逆的兴奋。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表现自己的优势,便拼命回想自己一天的所见所闻,选取有用的信息告诉巴德老爷。
“马卡斯这几十年一直在做一件事,就是整理文档,他的速度很慢,但也勉强做到1703年了,只要我们知道那个骗子劳伦斯活动大致年限是在1525年左右,我们就能缩小寻找的范围!”
“不错,总算是开窍了。”巴德老爷赞赏道,高兴地冲阿尔弗雷德竖起了大拇指。二人明确了目标,便立刻钻进那书架之间的走廊,开始挨个查看书架标签上记录的文件名。
“安妮女王的私掠船许可方案,这是哪一年的事来着?”阿尔眯着眼问道。
第127章 堆积如山的文件
“不用看了,距离今天没过二十年呢,你这区域的书架怕是连蛀虫都没有,就别费心思在这里找了。”巴德老爷从远处喊道,他已经跑到走廊的另一边。
阿尔弗雷德饶有兴致地在这条走廊上转悠,扫视着五花八门的文件,标签上的注解十分详细,让人一眼就明白这里藏了些什么,却也容易挑起观者的好奇,让他们停下脚步,时而从灰尘中抽出一本卷宗,一睹其中蕴含的秘密。
“霍迪教授的1613年天文观测记录,这对航海家来说很有用!”阿尔弗雷德说着,仔细辨别刚拿出的一叠笔记上的潦草字迹。
“是啊……但是你得考虑清楚,为什么他的记录会出现在伦敦塔里……说不定正是因为他作假才被抓……嘿,专注点好吗?”巴德老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要天文记录,我以后给你弄更好的,先不说咱们谁都没听过这个什么霍迪教授的大名,单单从他生活的年份来说,他那份记录就算是真的,也已经过时了。”
“是这样的吗?”阿尔惊讶地喊道。
“我的少爷啊,现在可是个日新月异的时代,你得掌握那些瞬息万变的资讯,而不是花时间去拜读上个世纪的着作,那只会让你变成土老帽!”
“我相信有些东西是永恒的主题,即使再过上千年万年也不会改变!”阿尔倔强地说着,握紧了那张记录着行星运行轨迹的纸张,他的心里装满了那些驰骋大陆、豪情万丈的骑士文学,那才是他真正希望能够长久流传的精神品质。
“别啰嗦了,赶紧找吧……嘿,瞧我发现了啥!”巴德老爷睁大了眼睛,从架子上粗鲁地抽出一叠文件,连带着大量的纸张掉落在了地上,他也全然不顾。
“哇……哇!”
“什么,你找到了吗,骗子劳伦斯的消息?”
“嗯……不是……”巴德老爷有些尴尬,对自己欠缺思量的邀请感到懊悔不已,他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不该在批评了阿尔的好奇心后不到半分钟,便陷入自己的好奇中去。为了挽回颜面,他假装咳嗽了两声,想将找到的宝贝藏到衣服里,等回到旅馆再自行享用。然而,这并没有逃过阿尔弗雷德的眼睛,这愣头小子的身体机能大大超越了他那可怜的头脑,令他在转瞬之间便夺走了巴德老爷手中的纸业。
“这是!”他尖声惊叫道。
“是的,是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咱们曾经的女王陛下,也被关押在此,这正是伟大的伊丽莎白女王的言行记录,啊多么珍贵的材料啊。”
“你是想把它偷走,在你那些有钱的朋友面前炫耀吧!”阿尔不客气地质问道。
“当然不是,引起我注意的是那样一句话,你看!”巴德老爷此时也不顾及风度了,一把抢回女王的记录,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让人连辨别都要费一番功夫,但巴德老爷就像长了一双鹰眼似的,只瞟了一眼,便看中了他渴望的信息。他神情激动,满腹感情地开始朗读起来:
1557年12月23日,圣诞节快要到了,那位公主却不得不在这又脏又臭的监牢里度过……(请允许我作这样的陈述,虽然伊丽莎白公主的监牢还算是舒适宜人,也没有烦人的老鼠和蟑螂,但这与她曾经居住的地方——即她姐姐玛丽女王现在居住的富丽堂皇的王宫相比还是有天壤之别的。)但最近,她仿佛受到了圣灵的庇佑,连那原本冷峻的面容也常见笑脸了。
‘噢,达德利!’她这样对我说,‘我有预感,离我重见天日的日子已经不远了!等我出来的那天,一定要让伦敦塔为我打造一批纪念金币!’
我不知道公主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但金币的事情,如果真能如她所愿,倒也无伤大雅,起码没有像现在这般腥风血雨。
阿尔弗雷德入迷地听着,即使他已然知晓了后续历史的发展轨迹,却也忍不住去猜想那过程中发生的情节,可巴德老爷却在这时节停止了朗诵。
“然后呢?”阿尔弗雷德忙问道。
“然后?没有然后了,剩下的都是些无聊的东西。”
“公主后来怎么样了?”
“你不是知道吗?她当了女王。”
“那达德利呢?”
“嘿,我说,你干嘛老是喜欢关心别人家的事呢?”
“不然呢?你念着一段给我听是什么意思?”阿尔懵了。
“抓重点,阿尔少爷,抓重点啊,从我那神情的朗诵中,难道你没听出一些令人魂牵梦萦的东西吗?就是那一批纪念金币啊,笨小子,伦敦塔铁定还备有这些金币呢!你想想,16世纪女王的坐牢纪念金币,那该是多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我情愿多听一听后来发生的事情,那才有意思得多呢!”阿尔生气地说着,想要把纸条抢回去自己读。这回巴德老爷还算机灵,他提前预测了阿尔的行动,将纸张塞进身旁一堆文件之中,令其再难被找回。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可没时间胡闹了,赶紧干正事吧!”
“如果不是你贪财,我们估计早就找到了!”阿尔想起他们本来的任务,便将责任全推到巴德老爷身上,这一次,后者再也不能用“没定力”来批评他了。而巴德老爷也破天荒地没有吐槽阿尔弗雷德,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时间紧迫,已经没空给他耍贫嘴了。
阿尔继续工作,并感叹在这花花绿绿的大千世界里,唯有金钱才是巴德老爷的挚爱,那带着腐臭铜臭的金银铜币,常令他魂牵梦萦,情不自禁。因此,他此时面红耳赤,竭力想要转移话题,也就显得不那么奇怪了。但阿尔也不是三岁小孩,他把一切看在眼里,而没有当面拆穿,也只是为了给他的雇主一个台阶下罢了。
“行了,咱们快干正事吧,你瞧,天色都已经暗了。”巴德老爷再次催促道。
的确,窗外的景像已经全暗了下来,这对于11月的伦敦来说,即便还称不上太晚,却也已是打烊收工的信号。二人加快了作业,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快速地浏览着书架上的铭牌。
“啊哈,在这里!”巴德老爷惊喜地叫道。阿尔赶紧跑到他身边,看着那直顶到天花板的高大书架。
“……”
巴德老爷也注意到了问题的所在,他微微张着嘴,过了十几秒钟才从嘴角蹦出一句话来:“这些家伙每天都在干嘛?”
比起阿尔弗雷德正在处理的1703年文件,16世纪20年代的档案要繁复杂乱许多,也堆积了更多的灰尘。将近两百年前的伦敦塔,其职能比之现在要丰富,阿尔可以想象那时的可怜人们,每天要开多少会、做多少笔录、签多少名,也许他们才是这监牢中真正的犯人,被名为“官僚主义”的镣铐紧紧地锁着,每天接受文山会海的惩罚无法脱身。而在国王权威至高无上的都铎王朝,失职的结果可能便是脑袋搬家。
“有这么多东西,我们怎么可能找到……”
“哎,俗话说的好,说话不如动手!说不定咱们运气好,那亲爱的骗子先生,就躺在这一叠纸里呢!”巴德老爷丢下手杖,从书架中间抽出一叠文件,那档案高山被挖了山腰,顶部便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张纸带着厚厚的灰尘,四散飞离了原来的地方,飘落在房间的地上。
“你小心点,哪有这样拿文件的!”阿尔急忙喊道。巴德老爷咳嗽不止,一边用手扇开面前的灰尘,一边飞快地跑到角落的窗边。
“这里又不是酒窖,这些死脑筋怎么就不晓得通风呢!”他说着打开了窗子,然后探出头去,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看到他那幼稚可笑的行为没有一丝悔改的意思,阿尔弗雷德只能无奈地摊了摊手,他不会步巴德老爷的后尘,于是拿了脚手架,小心翼翼地取下最上层的文档,开始查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