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郡主一出上京城，唐家和李家几乎同时都收到了消息。

唐华听人禀了话，仰头对着桌案上摞得老高的书信卷宗无声叹了口气。

“先下去吧。”他朝那传话的人挥挥手，那人刚退出去，唐家大爷唐海甩着袖子大步流星进来，瞧见那传话的人，脚步一顿。

“是东宫？”唐海收回视线，轻声问了一句。

“嘉和郡主翻墙，抄小道出城了。”唐华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叫孙子坐下来，长随端了茶水上来，唐海一口没喝，听见唐华这话，倒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得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唐海赶紧把茶水放在一侧的矮几上，拍着心口缓了一阵，才抬头看着唐华，“她好端端的，怎么能翻墙？”

好歹也是一国太子妃，说翻墙就翻墙，这像什么话？

“她那性子，被老镇南王宠出来的，本来就受不了一点儿委屈。圣上到现在都不肯给她封号，如今，还抬了两个侧妃进东宫，这是明摆着要打她的脸。她还能忍得下去，才叫奇怪。”唐华一面说一面叹气，圣上，真是越老越回去了！

当初既然决定要让嘉和郡主嫁给六皇子，他怎么也得考虑到六皇子极有可能成为太子，而嘉和郡主自然就要做太子妃。

这一点，当初他若是不肯，何苦要走这一步棋。

那会儿，唐华心底还有些庆幸，还当皇帝是想通了，明白了怎么做才是对朝局最好的，一时觉得欣慰不已。

谁想到，皇帝那是想一出是一出，既要镇南王那边听命于朝廷交出手头的兵权和钱财，又要不伤自己的颜面，不肯给嘉和郡主一个位份。

这办的叫什么事儿？

那是镇南王！

是从大齐开国之处便盘踞宁州的异姓王，皇帝不会当真以为，把嘉和郡主扣押在上京，就是完全拿捏了镇南王的命脉了吧？

镇南王这个兄长是疼嘉和郡主不错，可他还有妻子儿女，还有族中亲眷，不可能为了一个妹妹，就放弃手头所有的一切，任由皇帝宰割！

这么简单的道理，皇帝，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从嘉和郡主进上京，到她点头同意嫁给当时的六皇子如今的太子开始，镇南王和嘉和郡主之间的关系，便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亲密无间了！

皇帝自己并不把手足之情放在心头，怎么落在镇南王身上，他就偏觉着人家看重这份手足之情胜过其余一切了？

这简直就是胡闹！

唐海瞄着祖父的脸色，咳嗽了两声，说道，“您也别太着急，她这是往哪儿去了？总不能一路直接跑回宁州吧？”

“我看你是个李家三郎呆久了，说话都不过脑了。”唐华歇了叹气声，横了孙子一眼，一路跑回宁州？他当皇帝是死的不成！

嘉和郡主只要没疯都干不出这样的事儿。

唐海这话就是一句废话。

唐海挨了一通训，红着脸给唐华赔了不是。

唐华摆摆手，他如今该发愁的也不是孙子这张嘴，而是圣上，是朝廷！

“她去城外找周家那位大娘子去了。”唐华压下心里一团乱麻，低声说道。

“周家？”唐海脑子转的飞快，一道灵光闪过，他不觉坐直了几分身子，“是那个前儿才闹出笑话来的周家？他们家大娘子，我记着，是嫁给了秦凤路阮家的老二阮亭，那个阮亭，似乎，是因为外室和周大娘子闹翻了。”

唐华先点了点头，跟着又看着唐海，“又是李家三郎和你说的吧？”

孙子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

因为怀王妃那件事，整个唐家元气大伤，唐华自个儿也跟着变得谨慎不已，对孙子的教导，自然更是小心讲究，在明城的那些日子里，唐海每日里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读书写字，明城那边也没有什么好的书院，唐华又看不上别人，干脆亲自上阵教导孙子。

唐海素日里接触的都是些文人墨客或者书香门第之辈，这些人，哪里会关注谁家的后院如何，也就只有李家那个李峥才会注意这些事儿。

“祖父英明。”唐海摸了摸鼻子，这些事儿，确实都是李峥说给他听的。

“什么英明，你和他几乎天天黏在一块儿，你当我是眼瞎的不成？”唐华无奈地摆摆手，孙子和李峥能说到一块儿去，或许，也是好事。

总是死读书也不好，李家三郎虽说跳脱了些，但性子还是正的，大川和他相处，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唐海极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见唐华没教训他，心底立时长舒了口气，忙又说回了整体上来，“郡主特意出城找周家大娘子，总不会是为了叙旧？”

唐华摇着头，“不甚清楚。”

他对那位郡主的了解，也只是一星半点儿罢了。

“这......”唐海略顿了顿，“此前，李三和我提过，说是，阮亭的那个外室，似乎和贾固安关系匪浅。郡主此番特意前往城外，莫不是，想从贾家下手？”

“此话当真？”唐海一时双眼放光，这点，他之前也不清楚。

或者说，阮家和周家以及那所谓的外室这一出闹剧，压根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

他关注的，一向是朝廷大事儿，这些内宅纠纷，唐华从未认真考虑过。

唐海极慎重地颔首，说道，“燕王世子夫人，就是李家四娘子，她离开上京之前，特意留了一条线，专门打探上京城各家内宅之事，这消息，绝不会有误。”

“哦？”唐华慢慢往后靠着身子，手指头在膝盖上点了好几下，须臾，失笑出声，“我真是年纪大了，考虑事情，倒不如一个小丫头周全。”

这些内宅之事，他从没想过要去特意关注，李家这个四丫头倒是办事周全，想得也周全，这样的机灵劲儿，也难怪燕王世子费尽心思要把人娶回家。

“祖父”唐海觑着一脸轻快笑意的祖父，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才还苦大仇深，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变了副模样了？

“嗯。这事儿，暂且不用管了。”唐华朝他摆摆手，照这说法，嘉和郡主跑这一趟，对如今局势来说，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贾固安横行霸道这么些年，贪污了多少民脂民膏，也是时候该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