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贺翘着二郎腿，坐在里间圈椅上，手上端着杯铁观音，时不时低头啄一口，抬头面带几分浅浅的笑意瞧着杨氏跟一只蝴蝶似地飞进飞出，这笑意就更真诚了。

打眼瞧见里间已经放了四五只大包袱，陈贺便出声道，“差不多也够了。不必收拾太多。这趟是去和扈将军以及莫先生学东西，带太多的，反倒是不好。”

“我这不是担心三爷您嘛！”杨三奶奶嗔怪一声，又招呼丫鬟再把桌上那一包好茶叶收起来，“扈将军是个简朴的，他那官舍里必定什么都没有，我给您收拾了几饼好茶，还有一瓶上好的玉楼春，您带过去，给扈将军，那方徽墨就给莫先生。”

“还是夫人想的周全。”陈贺笑起来，通身都透着一阵轻松之意。

不管父王目的是什么，总归，扈将军和莫先生得教导他，这两位，都是实打实的能人，他只要能从他们身上学到真功夫，那这一趟便怎么都不亏。

只要他能学到东西，再好好经营一番，慢慢把父王手下这些人，归拢到自己手中来，到时候，陈集便不能再给他摆脸色瞧。

于陈贺而言，陈集此人压根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一个纨绔子，仗着嫡出的身份，夺了世子之位，又仗着世子的身份，得了那么多能人异士教导相助。如若不然，他陈集又哪里能比自己强呢？

要是自己也得了这份助力，他必定比陈集强上百倍、不，千倍！

陈贺的心思，杨三奶奶能猜个大概，因为她也揣着一模一样的心思，打从昨儿晚上得了信，她连做梦都是三爷得了燕王手下的能人助力，就此夺了世子之位，她成了世子妃，那个可恨的李氏只能匍匐在她的脚底，高喊着娘娘高抬贵手.......

光是想一想，杨三奶奶都激动得浑身发颤。

三爷自来聪明，从前出不了头，不过是被庶出的身份被压着，这点上，他们夫妻俩都是一样的可怜！

现在不一样了，三爷有机会跟着莫先生和扈将军学本事，那他们三房的好日子马上就能来了！

至于二房，那压根就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那样蠢笨的人，怎么能和他们三房相提并论？

陈贺和杨三奶奶各自畅想了一通以后得好日子，两个人不约而同露出满脸笑来，杨三奶奶瞧着差不多了，这就让丫鬟把包袱都拿到车上去，又走到陈贺身边，慢慢儿给他捶着肩，笑道，“您这一趟要辛苦些，包袱里装的，有给扈将军和莫先生的礼，还有给旁人的。您瞧着若是有什么短缺的，只管打发人回来，我再给您送去。”

陈贺握住她的手，一脸深情款款，“夫人当真贤惠，能有你，是我陈贺前世修来的福分。”

杨三奶奶两颊绯红，嗔了陈贺一眼，夫妻俩你侬我侬地说了半天话，瞧着时候差不多了，陈贺才出门上了马车，和二爷陈秀在府门前汇合，俩人一起往扈将军的官舍去了。

...........

陈集和王荆是素来不对付，谁也看不惯谁。

但燕王妃和王荆却出乎意料的谈得来。

俩人说了不到半个时辰话，王荆这边便松了口，答应和陈集合作，条件是，他不露面。

陈集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左右也不用他这个文弱书生上战场，他和公孙铸一道在私下里好生琢磨阵法计策，这就足够了。

事情谈妥了，燕王妃还笑盈盈和王荆约好了下次请他到府里吃茶，这才和李若一起离开。

她们还得跑一趟义庄那边。

俩人才上了马车，李若眼底地敬佩之意便怎么都落不下来，“阿娘当真厉害！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王荆便点了头，之前我们来回劝了不知多少次，他都咬死不松口。”

燕王妃心情舒畅，捏了杯白水靠在软枕上，闻言便笑起来，“这就是你们不懂了。那孩子，瞧着有原则，实则，是个最心善不过的。和这种人说话啊，就得找准他心底最牵挂的地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才能办好事儿呢。”

李若笑着应了一声，心里头却想，这大约就是经历的事儿越多，便越有应对不同人的说话之道。她虽重活了一辈子，但上辈子死的也早，早早成了一抹孤魂飘在顾家大宅里，便是想说话都没法儿说。

这辈子托着重生的福，虽然比旁人先得几分先机，但到底在阅历上还欠缺了一些，她和王荆谈判时，也说过允他好处之类的话，也想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到底不知这情谊就该从何起，更不解这道理该从何来，所以，在劝说一道上，便不如燕王妃来的得心应手。

光说燕王妃今日和王荆说得那些，什么保全他，给王家留一分体面，又或者是银钱，再或者是拿天下百姓说事.......这些，她也给王荆说过，但到底不如燕王妃看得透彻。

燕王妃一张口，便先说房老将军的事儿，又说从前的将士，再说从前那些辉煌过的世家，点点滴滴桩桩件件，听着像是闲谈，但却句句有用。

这些话，她来讲，和燕王妃来讲终究是两种效果，自己要学的还多着呢。

燕王妃抿了两口茶水，长舒了口气，“没见面之前，我总怕这孩子太像王家人。可见了面，说了话，我倒是觉得，这孩子很好，和他祖父、和他们王家，一点儿也不像。”

那通身的风骨气派，怎么就生在了王家呢？

可惜了。

“我大伯父倒是提过，说王四爷颇有琅琊王氏之风。”李若笑着接了一句，她觉得大伯父这眼光果然不错。

燕王妃听了，立时点点头，“这倒是，他们祖辈传下来的气概风骨，大约都到了他身上去。”

至于王家其他人，嗯，王氏的老祖宗在泉下有知，怕是也要气得活过来了。

想到这儿，燕王妃不由摇头叹息，“王贾两家若是心正，从旁劝着些，只怕如今朝廷也不会乱成这样。”

“尝过了权势的滋味，能保持初心者，少之又少。王家和贾家已经是鼎盛之家，想更进一步，难如登天。”李若声音极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