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常在锦绣坊订衣裳，再加上李若刚义绝不久，赵夫人总担心她受了委屈，一心想着在旁的地方多弥补几分，所以便往锦绣坊那边送了不少银钱过去，又叮嘱那掌柜的，凡是这上京城里有什么时兴的款式料子，一旦有了，就给李若这边送来。

但李若对这些一向不怎么上心，上回锦绣坊掌柜亲自送了衣裳来，她也不过是匆匆扫了两眼，觉得太过花哨了些，便让锦绣坊那边拿回去再改一改，至于那裙子具体是叫什么，李若半点儿没往心里头去。

听金枝这么一解释，李若心底顿时了然，顾明月这草包性子，还真是不管几辈子都不会变。

上辈子，她可没少从自己嫁妆里抠挖好东西当成自个儿的，当然，锦绣坊的衣裳她也没少做，那会儿，顾明月一个月里就得叫锦绣坊的人上门一次，回回都得订好几件衣裳，这账，都挂在了李若名下。

头一两回李若都忍了，只当这是小姑子不懂事，到后头，李若干脆把这事儿和顾遂远说了，她的陪嫁虽多，可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就连李若自己都尚且没有顾明月在锦绣坊订得衣裳多，李若不想替顾明月付这笔账。

顾遂远自然知道银子有多重要，何况，衣裳也没必要做那么多，他拿那些银子还有更重要的用途，相较之下，顾明月的那几身衣裳便显得没那么要紧了。

他自是站在了李若这边，当即便把顾明月叫过来训斥了一番。因着这事儿，顾明月没少埋怨李若，在她心底，都是李若这个做嫂子的在中间挑拨，顾遂远才会对她这个嫡亲的妹妹发脾气。

那会儿，李若眼底心底都是顾遂远，她一心为了他好，连带着，对他的家人亲眷，也是诸多理解照顾。刘夫人的刻薄以及顾明月的刁难，她全都可以不在意，何况，顾遂远也替她教训了顾明月，李若心底自是高兴的。

因着这点，她还一度觉得顾遂远是真心待自己好。现在想来，他只是怕顾明耗完了嫁妆银子，让他没有银钱在官场上打点罢了，也只有上辈子的李若，才会觉得他是为了自己。

“那一家子，从上到下，都是极自私自利的。”绿玉感慨一声。

“嗯，他们眼底心底，全都只有自己。什么手足父母，尽数比不过自己来的要紧。”李若的感慨更甚，上辈子，她和这样自私自利的一家子生活了好几年，到自己身死，都还没能解脱。

他们吸食她的血肉，踩在她的身躯上一步步往上爬，到最后，却连一句感谢都不曾说过。

那会儿，她的魂灵站在顾家宅院里，看着他们起高楼、宴宾客，看他们一家子其乐融融，不知有多痛苦。

好在老天有眼，又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倒是极好，狗咬狗的戏码才精彩呢。”红袖说话间，抬手倒了一碗酸梅汤，在李若的眼神示意下，先给白鹿递过去。

白鹿接过去先喝一口，满口的酸甜沁人心脾，“还是娘子这儿的酸梅汤喝着好，外头摊子上卖的，都不如娘子这儿的好喝。”

“这是红袖借了寺里的锅灶熬的，你要是喜欢，让她给你装些拿去。这两日天热，喝这个正好。”李若笑着说道。

白鹿脆生生应了，又接着话说道，“顾家那边，有那位夫人和那位大娘子闹腾着，直闹了大半夜，说是天都翻起鱼肚白来了，那一家子才消停了些。一大早，顾遂远就顶了张青黑的脸，那眼睛底下的两团乌青，都从这儿，耷拉到这儿了。”

白鹿拿手从眼睑之下，往下直直比划了一圈儿，绿玉哎呦一声，“那岂不是成了妖怪了？”

“你个促狭丫头。”李若笑着点了点绿玉的眉心，口中却不曾多责怪一句。

金枝绿玉以及红袖几个，全都替自己抱不平，从前，她们便不止一次提醒过李若顾家人哪里哪里不对劲，可那会儿她被顾遂远迷了眼，猪油蒙了心，不允许她们多议论此事。

她们心底虽又气又急，可到底不敢违了李若的吩咐，只好把对顾家的不满往心里头憋。

好在现在李若想通了，她们也能敞开了说，这口气绿玉早不知憋了多久，简直是不吐不快。

白鹿直笑，说道，“绿玉这么一说，还真是像极了！”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金枝接了一句，几个丫头笑作一团。

李若也跟着笑了一会儿，这会儿，她只觉得身心都舒畅了许多。

顾家这份霉运，若是能再持续一些，那就更好了。

白鹿等金枝几人笑够了，这才起身，挨到李若身边，低低说道，“娘子，这几日世子爷那边有事儿交代奴婢去办，是关乎二皇子的，也不会太久，就这三五日的功夫，您别担心，善胜会在暗处护着您。若是有什么，您只管去找必清大师。”

李若顿了顿，须臾，才颔首应下。

白鹿没多耽误，一碗酸梅汤说完，便借口有事告辞了。

李若站在窗边，望着外头的夏日园景愣愣出神。

白鹿今儿过来，从头到尾话里话外，都在向自己表明陈集的动向。

陈集是什么人？若是没有他的准许，白鹿便是打死都不会多透露一句这些事儿，由此可知，这些，都是陈集授意的。

陈集......她对他最深的映像，还停留在上辈子，他把长剑横在顾遂远脖颈上的那一刻，李若感受到了无尽的快意。

这辈子，他帮了她那么多，从一开始的与顾遂远义绝，到后头给顾家难堪，好像，回回都有他的手笔。

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好像解不开的结，就这么一股接一股缠绕在一处，到现在，缠得李若心头发慌。

她好像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集了。

金枝收拾了外头摆着的茶具进来，见李若还站在窗边，便迈步往前，轻声道，“娘子，外头落雨了，您先进里间吧。”

李若缓过神来，轻声应了，转身进了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