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圣上这几年，全然听不进去难听的话，就算是听了，也不愿意往坏处去想。

这事儿，冯骈早看出来了，这些年，他在圣上跟前，一直只禀好事儿，对于那些坏事儿，他是只字不提的。其实也不止是他，王首辅贾阁老他们也把圣上这点儿不听不看不管不问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们这些天子近臣，在圣上跟前，也一向报喜不报忧。全是哄着圣上，顺着他的心思来，没法子，圣上就吃这一套。

现在，这位世子爷也深谙其道，圣上的心思，简直被他拿捏得透透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冯骈出神不过片刻，陈集便已经凭着这三寸不烂之舌，让皇帝心底那点儿不舒坦的情绪尽数消了，他又舔着脸和皇帝讨了一份赏，说是，上回给唐大家祖孙俩找借口离开碧音坊，在春满楼叫了一桌席面，还花了不少银子，他这两天都囊中羞涩了。

他和燕王长得有五分像，这会儿，瞧着陈集顶着这么一张俊颜在自己跟前哭哭啼啼，皇帝心底只觉得说不出的欢喜，面上却是一片无奈，

“行了行了，少在我跟前卖乖哭穷，你兜里那点儿银子，被你挥霍得丁点不剩，难怪你父王写来的信里特意让朕不要给你银子！你这孩子，就是不会替你父王着想。”

“王府的银子我要是不花，还不是给那两个庶出子花了？”陈集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腰杆儿都挺直了几分。

这份纨绔十足、不讲道理的模样，更是叫皇帝心满意足，他接连叹了三口气，才压住了笑，又挥挥手，让冯骈去取银子来，“给你一百两做添补，拿去了，可不能随便乱花，你这性子，就该好好改一改！不然，谁能待见你？”

“侄儿就知道皇伯父您最大气了~”陈集笑眯眯地应了这话，那一脸傻样，看得皇帝心平气顺，满意极了。

冯骈看着这出‘父慈子孝’的好戏，直看得感慨不已，心底对陈集的敬畏，越发浓了几分。旁的不说，这位爷若是真傻，那也算是个傻人有傻福的，正巧就投了圣上的脾气，若他不是真傻，那这份扮猪吃虎的本事，可真是叫人心惊胆战。

宫里头的消息，李若是隔日才知道的。

消息自然是陈集让白鹿转达的。

得知皇帝要把浣夫人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放在大皇子妃膝下当做大皇子的嫡子养着，李若半点儿都不觉得吃惊，这样的做法，十分符合皇帝的性子，他大约是觉得这样做了，那一出弟弟算计兄长、丢尽皇家颜面的闹剧，便能被遮盖过去了。

白鹿觑着李若的神情，见她一脸淡然，半点儿惊讶不见，仿佛对此事早有预见一般，心底对李若便越发敬重了几分，四娘子这份处事不惊的气势，真是厉害，难怪世子爷会说四娘子是难得一见的聪明人呢！

白鹿心底对她高看至此的事儿，李若并不清楚，这会儿，她的注意力只放在一件事上，“圣上召见顾遂远，除了勒令他给恭王赔款，还说了什么？”

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的事儿，轮不到她去操心，朝堂上的大事儿，也不是她能操心得了的，如今，李若只关心一样，那就是顾遂远摊上大事儿没有。

她问的迫不及待，神色间还有些隐隐的期待之意，白鹿忍着笑，说道，“世子爷说您一定会问这个，特意让人用纸写了一大篇，说这样看起来才舒坦。”

话音落，她从袖中掏出一张叠过的宣纸捧到李若跟前，上面写的都是顾遂远昨儿个在皇帝跟前是怎么没脸的。

在皇帝心里头，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他自己，那是万万没有错的。

金明池文会这一遭，落在他眼底，那就是恭王这个主家管理不当以及顾遂远那个妹妹太过莽撞闹出来的祸端，至于大皇子，他不过是犯了一点儿小错，哪里值当上纲上线？

二皇子又心思太纯，他那么做，定然是被有心人挑拨的。

至于是谁挑拨的，皇帝不管，他只追究明面上看得见的两个人的罪过。

恭王和顾遂远，就成了他头一个发泄的人选。

也不知陈集是从哪儿找的人，这纸上写的事，倒是比人家话本子里写的还精彩些。

“世子爷说，圣上大约要给顾遂远挑个媳妇儿了。有这几桩大事儿压着，最近顾家也没空来烦您，您若是得了空想散心，大可去城外小汤山那片玩一玩，说是上京城的小娘子们都爱往那里去。

世子爷在那边也有处庄子，是外头人不知道的，娘子若是要去，奴婢便提前和那边打个招呼，您过去了，在那儿住两天，换换心情也好。”白鹿觑着李若的神色，见她并不反感自己提及世子爷，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哎，她这暗卫做的可真是费劲！不仅要学伺候人的规矩，还得替世子爷在四娘子跟前卖好，也不知道等年末世子爷能不能多给几分赏赐？

李若听着这话，脸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她不敢往下深想，只囫囵应了一句，末了，又问道，“圣上要给顾遂远挑续弦的事儿，是世子爷建议的？”

“没有，世子爷哪里敢给圣上提建议啊。这都是圣上自个儿的意思！”白鹿瞪着眼，一番话说得信誓旦旦。

这事儿，要说是和陈集没关系，她头一个不信。但有些事儿也不必明说，她心里头知道就好了。

依着陈集那蔫坏的性子，他必定又给顾遂远挖了个不小的坑，只是不知道皇帝会把谁指给顾遂远做续弦了......

他这样的身份地位，若是来个没什么家世的，皇帝自己恐怕也不会同意，毕竟，这是皇帝要抬举的天子近臣。若是要娶个高门贵女，那也不大现实。

有自己和顾遂远义绝的事儿在前，上京城里那些世家嫡出的小娘子，再怎么也不会肯嫁过去做续弦的。

所以，他这人选上，还真是有得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