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句言之凿凿，恳切得不能再恳切，仿佛子孙根没用的不是大皇子，而是他嫡亲的兄弟。

皇帝心底那些火气，硬生生被陈集这一副情深意切的样子给压了下去，乍然一见这厮脸上两行清泪，皇帝只觉得荒唐又无奈。

好好儿一个小郎君，怎么偏生了这么一副癞头性子？也不知燕王是怎么教的孩子！

皇帝心底莫名舒了口气，脸却依旧板着，转头朝冯骈道，“还不快把他弄起来，堂堂世子，像什么样子！也不嫌害臊！”

冯骈一叠声应了，巴巴儿跑上前，好说歹说，把陈集从地上弄起来。

这头陈集吸着鼻子，两眼泪汪汪地瞧着皇帝，“我这是替圣上难受呢，昨儿个我就想进宫来瞧瞧您了，您知道，我拿您当我亲爹看......”

“夯货！谁是你亲爹！”皇帝气笑了，抖着手指了指陈集，嘴唇嗡嗡两下，最终也只长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和你父王一点儿也不像！”

燕王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领兵上战场许多次了，连胜仗都不知打了多少，想当初，不知多少人说他是大英雄，结果，却连个儿子都养不好！

皇帝摇摇头，心底涌上一阵隐秘的欢欣，他故作不快地板着脸，冷冷哼了一声，“得了，少在朕跟前哭哭啼啼，朕心烦着呢！”

“是，臣都听圣上的。”陈集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块帕子，迅速抹了把脸，眼泪收的极快，叫一侧的冯骈都叹为观止。

这位世子爷还真是，收放自如！

恭王两只眼睛瞪得溜圆，视线一会儿落在陈集身上，一会儿又落在被陈集气笑了的皇帝，满眼的不可置信，圣上，什么时候这么待见陈集这小子了？

顾遂远直直盯着陈集，愤懑得不能自已，陈明敕！又是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回自己出事倒霉，就有这个陈明敕在场？好像是从那天，李氏在相国寺里闹出事儿的时候开始的.....

要说这是凑巧，顾遂远绝对不信！

这个蠢货，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蠢货，必定是他故意在背后挑拨，定是他设计了自己，他存了要看自己笑话的心思，他该死！

顾遂远越想越气，越想越怒，甚至于皇帝叫了他一声他都没听见，这会子，他的心思全都扑在了陈集身上，他对陈集的那份恨意，从眼底流露出来，若是眼神能杀人，陈集恐怕早被他给千刀万剐了。

“圣上，顾大人没听见您说话呢。”陈集凑到皇帝身边，斜了眼满面怒意的顾遂远。

“顾遂远！”皇帝最受不了自己被人忽视，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忽视，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陈集十分有眼力见儿地从桌上拿了一只茶盏递上去，皇帝一把抄过，毫不犹豫砸在还在出神发愣的顾遂远头上，怒斥道，“你昏了头？朕与你说什么，你全然不往耳朵里去是不是？”

那茶盏里刚添了茶水，正是滚烫的时候，就这么直愣愣砸过去，顾遂远脑门顿时红肿一片，茶水淅淅沥沥淋了他一头一脸，顾遂远被烫的惊呼一声，恍然缓过神来，急急跪下去，“圣上，臣不是.....”

“你住嘴！”皇帝见他这样，心里更是烦躁得不行，当初，他怎么就挑中了这么一号人呢？

要不是因为那半张图纸，他怎么会忍受这么一个蠢货，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自己闯祸！

皇帝抬手指着顾遂远，想到这几次因为顾遂远内宅不宁惹出来的祸端，他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朕告诉你，你家里头那一窝子乱七八糟的事儿，赶紧给朕理清楚！下次，你家里头再闹出事儿来，你这官儿也不用做了，回家理你的内宅去！”

这番话极不客气，顾遂远被说得满脸通红，心里头又羞又臊，略一抬眼，觑见陈集袖手面带笑意的立在那儿，顾遂远对他的怨愤之情顿时又涨了好几分。

陈明敕！他该死！日后，等他抓住机会，他必定要把陈明敕狠狠踩进泥坑里，让他一辈子爬不起来！

后头皇帝再骂什么，顾遂远全都听不进去了，一想到陈集站在这殿内看自个儿的笑话，顾遂远便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挨了一顿骂，直到过了午时，皇帝才骂累了，往后跌坐在椅子上，青着脸摆摆手，“你们俩回去后，各自把府上的事儿理清楚，往后，别叫朕再听见什么不好听的话，朕简直丢不起这个人！”

这俩人，一个是他的兄弟，一个是他亲自抬举的近臣，他们代表着他这个皇帝的脸面，可他们做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对得起自己了？

皇帝眉间尽是遮盖不住的烦躁，顾遂远那个家里头乱成一团，他那个不讲道理的娘再加上一个更不讲道理的妹妹，俩人一块儿，硬生生把顾遂远在外的好名声败了个干净。

恭王和顾遂远已经在这儿站了大半天了，好容易等到皇帝骂够了松了口，恭王半点儿也不想耽误，立刻巴巴应了一声，又再三保证没有下次，在得了皇帝颔首以后，这就拽着怔愣在原地的顾遂远一道退出了殿内。

直到走出好远，恭王才甩开了顾遂远的手，“我说顾大人，你怎么就看不清形式？这会子，圣上正气头上呢，你还敢走神，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你自己找死不要紧，可别带上我一块儿！”

恭王内心愤愤，若不是顾遂远嘴硬和圣上犟了几句，他何至于被骂到现在？

这事儿说起来，他才是最委屈的那个呢！

那女人，都说是顾遂远的妹子给带进来的，算起来都是他们顾家人的错。好端端的，搅合了自己给女儿办的文会不说，带累他在圣上跟前挨了一通批不说，还害的自个儿丢了皇庄的差使，恭王真是恨死顾遂远了。

当初就不该给他帖子才是！

这会子悔不当初也来不及了，恭王只能瞪着顾遂远，磨了磨牙，狠狠低声道，“顾大人可别忘了欠本王的银子，这可是圣上亲自点出来的，你得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