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甘露从顾明月院子里出来，手上拽了把劈好的丝线，直奔芙蓉苑那头去了。她和碧烟身边的小丫头一块儿做针线，顺带套了两句话，紧跟着，便又往流光院那头过去。

李家把李若的陪嫁都带走了，但这会儿流光院里也不是全然没人，毕竟，那院子里还有些东西没抬走，还得要人守着。

甘露偷偷摸摸蹿进去，和留下守院子的婆子碰了个正着，甘露赶忙把套来的话说给那婆子听了听，“......反正，大爷那意思，还想接大奶奶回来呢。”

那婆子闻言，嘴角往下撇成八字，叉腰往递上啐了一口，“呸！这么个肮脏地儿，我们四娘子过来都是脏了脚底！”

这顾家都把她们四娘子折腾成什么样了，那土匪一样的婆婆小姑子，还有那面善心恶的姨娘，真是看了就叫人生厌！

还有那位大爷，光会嘴上说说，四娘子真受了委屈，他却连半点儿动作都没有！

难怪四娘子不肯和他过了呢，这就是一家子奇葩。

甘露听她称呼李若为四娘子，心底顿时往下落了几分，听这意思，大奶奶是必定不可能回来了。

她咬了咬唇，往婆子那儿靠过去，赔笑说道，“您看，我这多少也给大奶奶送了几次信儿，这事儿，我也是冒着险......”

“行了行了，”婆子拍拍甘露的手，顺势塞过去一荷包碎银子，“四娘子什么人，还能少了你的好处不成？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这府里，烂泥一样，看不到个光亮，那位大娘子，又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呀，也该给自己想条出路了。”

甘露低低叹了口气，“您说的这些，我都懂。但我和关婆子他们不一样，我的卖身契，是大娘子捏着的。大娘子是个什么人，您也清楚......”

“这算什么难事儿？”那婆子嗨了一声，“甘露姑娘你有这份心思，那就行了。我们四娘子一贯心善，你有什么难处，只管说，四娘子总不会不管。”

甘露闻言顿时眼前一亮，大奶奶要是愿意帮自己，那她想脱身，岂不是轻而易举了！

......

绿玉从外头进来，打帘子往里间探身，“四娘子。”

李若刚喝了碗安神汤，这会儿半依在床头和金枝讲明儿的安排，见她进来，便示意金枝扶自己坐起来。

绿玉挨过去，屈膝见礼以后坐到了金枝端来的小绣凳上，低低把顾府里带来的消息说了说，“和四娘子说的一样，顾大爷今儿真歇在了碧烟屋里头，说是，还叫碧烟挑了些礼，明儿要来给四娘子赔罪。

杜姨娘那边气坏了，摔了一套瓷摆件，刘夫人和顾大娘子那头也不高兴。甘露说，顾大娘子发了一通牢骚，连带着顾大爷都被她记恨上了。”

李若轻轻颔首，这些，她都猜到了。

顾明月和刘夫人母女俩是如出一辙的自私自利，但凡是对她们不好的，在她们眼底，都是该死。就算是她嫡亲的哥哥也不例外。

何况，顾遂远这会儿尚且不知他干的那些好事暴露了，他心底恐怕还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发发脾气，闹闹性子，所以，刘夫人和顾明月闹着要他休妻，他必定不会点头。

他心底，自己还是和从前一样，满心都只有他一个人，他觉得只要说上两句话哄一哄，自己就会乖乖地跟着回去。

李若捻着帕子，唇边的笑透出几分冷意，他一直这样骄傲自大，可惜，自己上辈子到死都没能看破。

“那个府上如今彻底乱了套了，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甘露说，连洒扫的活儿都没人做了，还得她这个大丫鬟亲手操持......这会儿，他们倒是念起四娘子从前在的时候了。”绿玉说着，眼皮子往上一翻，跟着露出一抹不屑。

从前那个府里头，谁把四娘子放在眼底过？这会儿倒是会念旧了。

“那一家子就是这样。他们也不是念着我，就是日子过得不舒坦了，想要我去收拾烂摊子。”李若笑意清浅，这些，都是她用一辈子才想明白的事儿。

换做从前，她大约会觉得心痛，会觉得不甘，可这会儿，她只觉得可笑。

“可不是，那一家子没个好货！那顾家大爷，也从没把四娘子放在心上......”

绿玉心直口快，这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侧的金枝急急拽了拽胳膊，话音戛然而止。

李若又笑了笑，“无碍，这都是实情。我早就想通了。”

“四娘子。”金枝低低唤了一声，眼眶唰地就红了。

四娘子从前最爱顾家大爷，她出嫁那天，拉着自己的手，不止一次说过她有多高兴能嫁给顾家大爷。从前，顾家大爷就是四娘子的天，她为那个烂泥一样的顾家做什么都是甘之如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四娘子变得不爱笑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四娘子便起了要逃离顾家的念头？

这些，自己这个贴身丫鬟竟全然不知！在自己无知无觉的时候，四娘子究竟受了多少委屈，才会狠得下心，做这个决定？

李若招了金枝到身边去，拿帕子替她揩了揩眼泪，笑道，“你哭什么？我快和那个家撇清关系了，这些，我早想明白了。该我的，就是我的，不该我的，我也绝不强求。”

顾遂远既然爱他那好表妹，她就成全他们好了。

金枝红着眼睛，低低应了一声，后头的绿玉舒了口气，跟着又紧张地问道，“明儿顾大爷要是来了，他身边伺候的那些人，可要奴婢去引开？”

她要设计顾遂远，争取义绝这事儿，李若早已经和金枝几个说过了。

几个丫鬟虽说心底有些惊诧，但却也很快接受了这事儿。其中绿玉最是兴奋，她从前便看不惯顾遂远说一套做一套的模样，碍于李若以前满心都只有顾遂远，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如今可不一样了，四娘子好容易想明白了，要和那位大爷划清界限，绿玉自然是巴不得拍手叫好的。这两天，一想起这事儿，绿玉就激动地不行，她都跑去前殿里求神拜佛好几次了，只盼着这事儿能顺顺当当的结束。

“嗯，这事儿交给你去办。”李若点点头，“得小心些，别叫人起了疑心。”

顾遂远一向多疑，她不想徒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