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出，没有人再说话，萧卿夜无法理解张晨话中的含义，但萧钧尘却勾起一个笑容：

“出乎意料的答案，聚会也快结束了，卿夜，走了。”

他仰头饮尽杯中红酒，轻轻敲击杯身。

“叮。”

悦耳动听，和几个孩子跟在父亲身后从小听到大的碰杯声一模一样。

带着居心叵测，每一个微笑都是那么虚伪。

妄图替家族拉一笔价值不菲的生意，顺利进入上流社会；

亦或是在派对上找到合适的人选，为了利益结婚，将家族名声扩大。

即使得过且过，即使有了孩子，在家族的胁迫下，无法逃离。

又真正爱上那个能爱她爱的疯狂，又可以平静离开的，最冷漠无情的人。

一场赌上人生和全部的派对，背后是那个自私又重利益的家族，怀着目的接近，只为得到那个一眼看中的人。

而他，接受她的一切，包容她的所有，却也有不属于她的一面。

不会说话，句句伤人，只要她提，他就能做到，那句话，他从未提过。

明明是一见钟情，却是因为利益结婚，他的爱不假，可他的职责、事业，也不假。

爱排在职责之后，成为两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以他亲手填补空缺，将这第一位亲手剔除为结局。

可笑的是，这却是最不该提出这句话的她提的，因为不省事的孩子，因为那个本不该成为变数的小人物。

他平静的签下名字，因为这是她的要求，不管什么，他都能答应。

后悔，也是必然，甚至去讨好那个小人物。

这是对他的惩罚，在煎熬和无尽的悔意以及反省中度过漫长的几年。

“叮。”

清脆的碰撞声再次响起，萧钧尘的笑容不变，转身离开：

“卿夜，今天的书看完了？”

萧卿夜抱着书跟在父亲身边，认真回答：

“看完了，后面准备看另一本。”

他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回头，夕阳下的张晨，依旧是印象中的模样。

以张言俊朗的样貌不难看出，他长大后能成为所有女生心目中最优秀的结婚对象。

事业有成，帅气英俊。

但他没有十岁的孩子该有的眼神，永远平淡冷静，早已规划好人生的每个目标。

现在的他，被温柔的橘色夕阳包裹，让人无法忘却的蓝眸开始动摇。

因为萧钧尘的问题？

事业一事无成的人，真的毫无价值吗？

十岁的萧卿夜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他的身边就有例子。

云曦、唐锦绵、温暖，都是这样。

但却是被自己的丈夫捧在心尖上的女人，即使许烨铭对温姨的态度有点冷硬，但他看得出来。

许叔叔深爱温姨，爱到如果有一天她突然消失，他就会立刻发疯。

即使掘地三尺，众叛亲离，也要找到她。

也有可能变成张叔叔和风叔叔那样，明明还活着，灵魂却已经随着妻子的离开而湮灭。

变成一具活着的躯体。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

从小接受的教育让萧卿夜下意识给出人就要活得有价值这个答案；

但母亲和各位阿姨却在告诉他，这也是她们的价值；

全心全意支持老公的事业，愿意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一切。

他更没想到，永远冷静理性的张晨，会不假思索的说出一个不太理性的答案。

萧钧尘忽然回头看向像雕塑一样端正坐在画板前的张晨，提醒他：

“晨晨，该回去了，差不多到时间了。”

“嗯，谢谢您的提醒。”

依旧很冷淡也很有礼貌，就像萧卿夜刚刚看见的一切不过是错觉一样。

直到萧家父子离开，张晨才有动作，收拾了画具，背起画板，画被他妥帖收好，回到餐桌。

早已被萧钧尘的问题激起强烈波动的内心被他强行压制，趋于平静，无人看出他的异常。

餐桌上佣人在收拾残局，张言依旧稳坐在餐桌上，手撑着头，银发随意披散在脑后，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的红酒。

修长的手指晃动红酒，红色的液体在酒杯中微微摇曳，掀起带有醇厚酒香的波浪。

蓝眸中泛起一丝迷离，不再冷漠的双眼中不止倒映出红酒，更是那个人。

“爸爸。”

张晨站在他身边轻声开口，张言微侧头，直直盯着自己早熟的儿子。

眼里的迷茫和疏离甚至让人怀疑他们不是父子，只是陌生人。

但偏偏又长得一模一样。

他饮下那杯红酒，张晨微蹙眉：

“爸，你喝醉了。”

张言轻笑，许久不笑，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扯出奇怪的弧度：

“是啊……只有喝醉，才能看见她。”

接着又收敛笑容，眼里带着一丝清明和痛苦：

“但是不能多喝啊……她说过的，酒可不是好东西，酗酒伤身，会有瘾啊……”

张晨没有回答，只是皱眉看着他，随便拦住一个佣人让她去准备醒酒汤。

下一秒，他伸出手，直接抱住张晨，力道不小。

忽然被父亲抱住，张晨有些不习惯，身体僵住，双手僵在空中，却发现，他在颤抖。

手有了去处，落在父亲宽厚结实的背上，不自然的轻拍。

喝醉后的张言，终于有了一丝生气，向儿子展现出脆弱的一面：

“她……不要我了……就这样走了……一句话都没留下……”

只有这时候的他，会落泪，会痛苦，平时的他，早已被心痛折磨到麻木。

张晨如鲠在喉，说不出安慰的话，但这份痛苦，他却能理解，拍着后背的手最终还是停下，晦涩的词语第一次从他嘴里吐出：

“是啊，她也……不要我了，走的这么决绝，什么都带走了……”

只留下他，面对这空旷的房间，她的一切，都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