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还学过一些曲艺，那时候儿哪知道拜不拜师有什么关系，老师在当时也不算是名家，只是有个营生，但是辈分高，怕麻烦人，也没叫很多人来。

于大爷的快板师爷老山先生，比我老师矮了一辈儿，而且关系还真不远，我老师是老山先生师父的亲弟弟，因为老山先生拜师晚，那时候岁数已经不小了，而且我老师他们哥们儿岁数差的还挺大。

所以打这儿算起来，他又得管我叫师爷，这就没法儿啦，所以干脆就这么着吧。

曲艺行当里，这种事多得是，人人都背好几层的，大家也就都这么叫着了，除非直系的亲师兄弟儿，否则也没人真心的论这个长短，还不是谁有能耐谁说话响么。”

何其伟已经开始抹嘴了，他的饭量一向不大，而且最近发现自己有些胖了——其实是重了，体态没什么变化——所以在嘴上就开始控制了，听到这样的消息，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哎？亮亮还学过曲艺吗？学的什么啊？”

党亮挠了挠头：“我学的小调儿，你们未必听说过。”

于大爷终于把那兔子腿啃干净了，放下骨棒儿抓起旁边的纸巾擦了擦手：“别说他们，我都没怎么听过。

东北这个小调啊，好听着呢，就是现在也没谁学着了，那天提起来国老师还唱了一段，问题是他也就会那么两段，再多也不会了。

可惜了儿了。”

党亮却笑着说：“那有什么可惜的，又不是听不找了，其实还有，只不过……时代变迁么。

是这样，东北这边儿的，唱的基本上就是四类，小曲儿，小调儿，二人转，龙江剧，再就是个民族自己的民歌了，像赫哲船歌儿，锡伯族田野歌，鄂温克的扎恩达勒格等等，民族歌多。

但是吧，这地方过去人少，曲艺人要吃饭，就得赶大集、庙会，一到大集什么人都有，汉人活动，各民族人家也下山出林的来倒腾物资来。

少民吧，他一看有人唱歌，他就喜好跟你比，你唱的不好倒还好了，他一笑而过不和你见识，你唱的好了，他就要和你比个高低。”

徐磊乐的一拍大腿：“那曲艺人都指这个吃饭呢，哪能往不好听了唱啊！”

党亮一摊手：“对么。所以才有了二人转这种小就两个人，大也能一台班子的这种艺术。

尤其小曲儿小调儿短小精悍，对原本是戏曲演员的人来说这个不难。但是唱这些的，那都是散户，那有人家职业唱戏曲的猛啊，人家是怎么练的，卖唱又是怎么练的？慢慢的就让人挤了。

出过好角儿，那是人厉害。到后来这些小曲小调，都被二人转融进去了，小帽儿，单出头，那不都是小曲儿小调儿的门子吗？

不说别的，《送情郎》，这是最典型也是流传最广的小曲儿，哪个唱二人转的能不会这个？还有《摇篮曲》，这也是小曲儿，什么《绣八仙》，《十三辙》，《清水河》这都是小曲儿。

所以小曲儿没有消亡，在二人转里活着呢。

小调比较麻烦，很多小调是二人转里比较重要的部分了，你比如说《十唱裙钗女儿》，《月牙五更》，已经很难听出这是从别的地方拽过去的了，因为小调本身就是二人转的一个源头，现在是已经分不开的东西了。

所以单独的小调曲目，是非常少了，就这还得和大鼓抢呢，你比如说《剑阁闻铃》，大鼓也有，小调也有，都听大鼓的，为什么，听小调的就不如听二人转《忆真妃》。

不过小调有特殊的地方，比如说之前，给徐老师那个《关山柱哭三关》，那个就是小调。”

虽然党亮说的热闹，但是谁也没有让他来一段，因为大家都很清楚现在曲艺是什么状况，爱好当然可以，可真演出来，对党亮这种偶像派来说，并不算加分项，不得不说是悲哀了。

而且……这些人忙着填嘴，能说出话来都已经不错了，想赵岳本来就沉闷，也就解释了那一句话，之后只顾着闷头大嚼，别人说话他也是陪着笑一笑就过去了。

说的最多的，可能就是“哇这个菜绝了”“哎呀太香了”“好过瘾啊”之类的话。

每次以党亮为主厨的晚饭，基本都是酣畅淋漓的，因为他的风格都是粗犷为主，大口肉大口汤，再加上他们这个草亭子，来回的称呼也都是兄长弟短，颇有一种论称分金银的即视感。

要是别人可能还差着意思，但是赵岳本身是个武人，他又演过太多的大侠，于大爷是个老江湖，这两人穿着也都老派的传统服饰，扣子都是布盘的，气氛实在给的太足了。

尤其和党亮也都是酒友儿，现在虽然没有酒，但是一个人端起汤碗来，其他两个人下意识的就端起来陪一下——他们根本不像徐磊和何其伟还用勺子，一开始用筷子把肺条儿吃干净了，随后就端起碗来一仰脖儿，看着那么豪迈。

徐磊和何其伟饭量都一般，于大爷也差不多，不过他喝着汤舒服，再加上吃了一身汗，溜着汤消汗消食，眯缝着眼，他突然想起些事来：“唉，小亮，你之前是不是总去四喜楼玩来着？”

党亮嘴里正塞着一大块猪肝，只能点头表示同意。

“我听你给门鹤腾他们那个电影儿写的主题曲了，啧，挺有意思。”

徐磊也是捧个汤碗，像是在享受饭后茶似的，欣赏赵岳和党亮行云流水，汩汩不断的……进食行为，正有些发愣，听到于大爷这一句话，立刻端起职业笑容——他知道这是来业务了，准是推广呗。

可是他没想到，于大爷说的不是自己的电影，而是晚辈的：“门鹤腾是国老师的徒弟吧？他们也有电影要上映吗？怎么没消息呢？没听说啊？”

于大爷不甚在意的一摆手：“嗨，他们自己攒那么一个剧组，拍的也是网络电影，也不上院线，孩子们自己架哄着玩呗，无非糟践点儿钱，这些年他们也挣了。

好歹还是贴艺术的边儿，总比干那些没溜子的事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