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经是八月的盛夏，是树叶儿一生之中最蓬勃、最潇洒的时节，也是人们一生之中穿着最少的时节，即使如此，还是炎热难耐。

省城的街道上，路灯穿不透树叶儿，地面上出现了巨大的阴影，在一处阴影里的，李前程垂头丧气的坐着，样子很落魄，他的对面是公安局。

在他的一侧，刘小菲狠狠地骂道：“你他妈的进局子别连累我啊，每次都是我捞你，你算一算，捞你几次了？”

李前程低头不吭气。

刘小菲又骂道：“给你老刘家积点德吧，别卖片儿了，毒害青少年，玷污社会风气。这次啊，我就不该出面。出面算了，还搭了五千块钱。”

李前程思虑着什么，愧疚的说道：“我有钱了给你！”

刘小菲急着蹦了起来，嚷道：“你别坑我啊，我可是和朋友借的，说周转一两天。”她蹲在了李前程的面前，“这些天卖片儿赚的钱呢？”

李前程不吭气，看着地面。

刘小菲急了，推了他一把，骂道：“你不是吹牛一天赚一百、二百、三百吗？钱呢，几个月了，钱呢？”她真想一脚把眼前的这个家伙踹倒在地，然后，跺几脚，“你告诉我，这五千块钱，咋还我的朋友？”

李前程是赚了些钱，可是，买衣服，买中华烟，吃大餐，日子像一个成功人士一样潇洒，一分不剩的都花了。现在，就是打死他也没钱啊！昨天晚上，在天桥上，被几个便衣逮了，在暖气片上拷了一夜，想来想去，还得让刘小菲来赎自己。

刘小菲气炸了，起身便走，心里想道：

这辈子遇上李前程这个不干正事的弟弟，算是倒大霉了；兄弟姐妹那么多呢，就自己为他出面；长生叔钱多，你找长生叔去呀，你坑我干嘛，我也是个兜里不剩一百块钱的人。

想想没有希望的未来，想想越来越远的明星梦，再想想眼下的五千块钱，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人。不由得，泪开始往下滴，眼前的这个世界，太不可爱了。

李前程追了上来，看着刘小菲的哭泣，嚷道：“小菲姐，你哭什么啊？只要咱人好好的，就不愁来钱！”

刘小飞不理他了，他就是个痞子，一个心怀梦想却不务正业的痞子。

李前程一边追，一边说道：“我也想了，与其这么小打小闹，咱不如干场大的。反正是半死不活的，不如大干一场，万一，来个大翻身呢！”

刘小菲抹抹泪，责备道：“我他妈的辛辛苦苦卖手机，一个月赚七八百，抛了房租吃饭，剩下的只有四五百，这下给你借了五千，你让我这一年喝西北风去啊！”加快了步伐，“我以为你有钱呢，天天抽中华，吃海鲜，他妈的，原来，买单的人都是我！”

李前程又追上了，保证道：“姐，我给你钱，你宽限我几天，最多三五天！”

刘小菲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李前程，质问道：“咋，你要抢银行去？他妈的，公安局是你家，你还想回去住几天？”

李前程的脸上不再失落了，而是换上了坚毅，咬牙说道：“姐，你相信我，我会有作为的！”狠狠的说道：“最多几天，我把钱给你！”

刘小菲骂道：“我信你个鬼！”

刘小菲扭头走了，带着一腔的愤懑和失落走了。

李前程站在了马路边上，思忡了片刻，心中盘算：

胆大有前程，敢拼才会赢，要不然，永远是咸鱼。

他咬咬牙，扭身向着背后的方向走去。约摸走了半小时后，他拐进了一个大院，大院从外面看，平淡无奇，可是，走进去却是霓虹闪烁，轿车云集。在大院的四周，是一圈整齐划一的小二楼，每个小二楼都有一个辉煌灿烂的门头，上面写着：玫瑰之夜、不见不散、忘情海......

这是省城夜生活的集散地，在这里聚集了不下二十多家歌厅，小二楼里的包厢传出了靡靡之音和嗨酒之声，李前程环视一圈，暗暗发誓：

这里，将是自己的发家之地。

在一圈歌厅的最中间是一个大门店，大门店占据了七八个单独的小二楼，门头上赫然写着三个红色的大字：

“夜上海”。

在“夜上海”的门口，有穿着制服的保安，也有抽烟的辣妹，还有进进出出的光鲜体面的客人。

李前程低头走了进去，在大厅里，冲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问道：“龙哥在不？”

年轻人看了一眼李前程，好像有点眼熟，问道：“你是？”

李前程嘿嘿一笑，说道：“我叫李前程，以前给这里送过酒，和龙哥认识！”

“哦！”

年轻人举起手里的对讲机，叫道：“龙哥，龙哥，大厅有人找！”

对讲机里叽哩哇啦的喊道：“知道了，马上到！”

李前程赶紧去前台买了两包中华，一包揣兜里，一包撕开了，抽出了一根，用嘴唇咬住，点燃了，吸了一口。

从大厅的后门，走出了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人，脸上有一道疤，凶神恶煞，嚷道：“谁找我？”

李前程赶紧凑上去，把一根华子递上去，又用打火机点燃了，恭维道：“龙哥，是我，李前程！”

龙哥斜眼看了一下李前程，骂道：“你他妈的送假酒也不怕道上的人把你阉了。听说，你霍霍一个外地人开的歌厅，把人家霍霍的跑路了？”

李前程低头哈腰，义正言辞的纠正道：“他经营不善倒闭了，与我何干？他妈的，跑了便跑了，还欠我万把块钱呢！”

龙哥吸了两口烟，眼前是一片烟雾缭绕，大大咧咧的说道：“干黑道、白道都得讲道义。像你这种小瘪三，一个劲儿往钱眼里钻，难成大气候。”

李前程揽着龙哥往外走，说道：“出去和您说个事儿，这里太吵了！”一边走，一边把一包没开包的华子塞进了龙口的裤兜里。

出门店门，龙哥用力的吸口气，对着空气骂道：“外面的空气真他妈的新鲜，在包间里，能把我憋死！”扭头看向李前程，不耻的说道：“若还是卖酒的事儿，你别开口了，我恨你们这种王八蛋！”

李前程明白，在龙哥这种大哥级别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小毛蛋，根本入不了法眼，但是，假以时日，自己肯定会站在他的面前撒尿，还得让他把自己的尿喝了。

他卑躬屈膝的说道：“龙哥，在这个院里，你是老大！”

龙哥摆摆手，愤愤的说道：“我算个毛，二马哥才是老大。”他的手指指着院子里的小二楼绕了一圈儿，“放眼看去，都是二马哥的产业。”他又指指一群群吊儿郎当的保安，“这些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其实，都是跟着二马哥混的，都是二马哥的小弟。”

李前程问道：“二马哥在不？”

龙哥的眼睛一瞪，问道：“你要干啥？”

李前程指指东面的一个黑乎乎的小二楼，说道：“我想承包一个歌厅，干一干！”

龙哥把烟屁股一扔，骂道：“大名鼎鼎的徐长生是你干爹，你跟着他干，吃香的喝辣的，不好吗？非要来趟这个浑水，那歌厅干黄了几波人，你有三头六臂吗？”叉起腰，“嘴上还没长毛，你算哪根葱啊？”

李前程赶紧又递上一根烟，给龙哥点着了，讨好道：“这些年，我给歌厅送酒水，对这里的门道也懂！”他把嘴巴靠近了龙哥的耳朵，“赚了，分你一半；赔了，算我的！”

龙哥吸了一口烟，吐了几个烟圈儿，劝道：“兄弟啊，你有这份心，我谢谢你！可是，这买卖不好干啊！”他随便指了几个门面，“看见人家买卖好，你眼红。可是，人家都干了十来年了，有老客户捧场。你个新生瓜子，凭什么和人家争？单凭一口气，会害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