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宾馆，天色已黑，在门口等候的王仁义把报告递给了李诚，他钻进了车里，汽车呼啸着便向北驶去。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办公大楼，而是直接去了机场，因为，大领导在外地刚刚考察完毕，正在飞机的归途上。

到达机场时，是晚上九点，他下了车，看着漆黑无月的夜空，心里默默的祈祷道：

大领导，快回来啊！

......

与此同时，在省城北方的一处餐厅里，徐长生、大海和田一民刚刚享受完王萍精心制作的一桌子佳肴。李来福的晚饭向来吃的很少，他讨厌肚撑的感觉，这样的习惯导致他的身体比较清瘦和干练。吃完了，三个家伙直呼，太美味了！

李来福开口了，说道：“老伴儿，你先安排大海和田一民休息！我和长生有话要说！”

大海和田一民赶紧站了起来，大海说：“叔，您和徐总聊天吧！我俩帮着王姨收拾桌子，洗洗碗！我们不能光吃不干事儿啊！”

徐长生夸奖道：“算你们有眼色！”起身，跟着李来福上了楼，进了书房。

书房的布置很简单，房门对面是一扇大窗户，大窗外的柳枝左右摇摆；门的左右侧是靠墙的书柜，书柜用木板隔成了五六层，每层都是书；地面中央是一张大案板，案板靠窗户的一侧是正座，摆着一把八角木椅，案板的另一侧则是一条长凳。

进来后，一股芬芳扑鼻而来，徐长生用力吸吮，这大概便是书香气息吧！

坐下了，李来福看着徐长生一动不动，徐长生故意把眼神挪开了，目光在书架上流淌。过了一会儿，李来福开口了，“说实话，你的付款条件有点苛刻！”

徐长生把目光移了回来，看着桌面，不敢看李来福的眼神，说道：“李叔，给您丢脸了，让您为难了！”

李来福摇摇头，说道：“我没事，我也是希望可以帮你的！”

徐长生叹口气，认真的说道：“我太爱这套设备了！产一块砖头的固定用料成本是一样的，若想降低成本，只能减员提效。如果这套设备上马的话，那效率会比传统工艺提高十倍不止，而且工人数量也会降低一半以上！这样一来，若按单位时间计算，它的非材料成本便是其它制砖厂的二十分之一。哪怕算上设备折旧和维护成本，那利润也是客观的！”

李来福点点头。

徐长生继续说道：“您是知道的，砖头属于大路货，若和别人竞争，除了质量以外，最重要的便是价格。甚至，价格占了主导地位。”

李来福看着面色的红润的徐长生，又听着徐长生急促的话语，心里算是明白了，他不是闹着玩的，而是一心想买下这套设备的。他说道：“你说的，我赞同。可是，我的第一句话说了，你的付款条件有点苛刻！”

红色从徐长生的脸上蔓延到了脖子里，说道：“这一点，我也知道！我若有六万，我便都给他了！可是，我只有三万，并且，这三万还得买来电风扇给制砖机械厂抵货款。”停顿了一下，瞳孔转了转，“李叔，我是不是不厚道？”

李来福笑了，说道：“你啊，是拿捏到了他们的要害，要不然，你也不敢这么牛气！”

徐长生无奈的叹口气，说道：“算是吧！这样一来，让陈明厂长为难，也叫您为难了！可是，我真的没钱了，一摊子企业需要发展，几百个工人需要发工资，我的负担很重的！”

李来福叹口气，分析道：“一个县城的人口不过三四万，你的职工就七八百人，算下来，每一百个人中便有两个人在你的企业里工作。若算上家属，按一家四口算，你养活了县里的百分之十的人口啊！”

徐长生想了想，说道：“这个问题，我没想过！我只想，每月能给他们按时发工资和奖金便好，这也是我给他们承诺过的！”

李来福欣慰的看着徐长生，心里恍恍然觉得：

这个家伙比李诚更优秀，可惜了啊，从小给了人，放在了农村，耽误了大好的前程。

他摆摆手，说道：“扯远了，扯远了！和你说吧，下午呢，陈明给我来电话了，说他们的极限条件是三万的风扇，两万的欠款和一万的现金。”

徐长生问道：“极限条件？”

李来福点点头，回应道：“是的！”

徐长生站起来，开始来回走，喃喃自语道：“还缺一万呢，咋办啊......”

.......

秘书郭明几次提醒李诚，外面风大，进车里吧！李诚都拒绝了，他的眼神一直向天上看，可是，天上啥也没有，连星星都没有，他的脚一个劲儿跺地，握着拳头的手心里更是着急的出了汗。

郭明陪在他的一侧，也冲天上看，这些年跟着李诚，他见证了李诚的聪明和勇敢，从工作角度，他是佩服李诚的；从私人情感角度，他是感谢李诚的，有句话叫鸡犬升天，用在他的身上，太准确了，这些年，随着李诚，他也实现了几级飞跃。所以，跟在李诚的身边，他觉得很温暖，也很有力量，当然，更希望照顾好这个优秀的父母官。

十点一刻，一架飞机呼啸着落地了。

飞机还没有停稳，李诚便奔跑了过去，那身子轻盈的像一只低空掠过的燕子。大领导刚下飞机，李诚便汇报了事情的经过，并且递上了王仁义准备的文件。

匆匆上了车，车里很安静，可是，气氛很热烈，大领导瞪着眼睛说道：“事到如今了，赶紧答应条件啊！”

李诚摇头，急切的说道：“王仁义不同意！”

大领导气急败坏的说道：“你同意也行啊！”

李诚还是摇头，辩解道：“我是老二，我做不了主！”

大领导伸手拿笔，便要在文件上签字，说道：“反正，我是同意了！既然王仁义不愿意担责任，那么，这个责任便由我来担！”

李诚伸手握住了大领导握笔的手，阻止道：“大领导，不能签字啊！”

大领导糊涂了，问道：“为啥？”

李诚说道：“原本，经贸委是要把项目给临省的，那么，临省便占据了很大的优势。现在，若我们的优惠政策和临省一样的话，我们仅仅是和临省打个平手，综合分析，我们还是处于劣势！”

大领导逼问道：“那你说咋办？”

李诚把自己盘算了一路的想法说了出来，“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对手的底牌，并且，为了防止对手出人意料的翻牌，并且，俗话说，后来者居上，那么我们必须提出更加优惠条件。而我们的优惠的条件一旦提出，让谁都无法拒绝！”

大领导放下了笔，把身子靠向了靠背，目光从李诚的脸上移开，挪到了窗外的黑暗里。

李诚在一侧说道：“我们必须表达无比巨大的诚意，必须出具非常诱惑的条件，这样一来，若经贸委不批准落户我省，我们还得找他辩理去呢！再说了，谁都不傻，我们希望要项目，要资金；经贸委也需要我们给优惠，给扶持！”

大领导沉默了最少十分钟，问道：“说说吧，你认为的优惠条件有哪些？”

李诚字字清晰的说道：“减免税收五年；水电半价五年；在全省国营供销社平价销售；专供政府机关过节福利；免费提供职工宿舍用地；列入星火资金支持计划......”

大领导惊讶了，这一篮子优惠政策，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他问道：“李诚，你的组合拳有些过分了吧？”

李诚咬咬牙，目光里是必胜的信念，慢慢说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大领导吁了一口气，眼睛也亮了起来，附和道：“破釜沉舟，志在必得？”

李诚附和道：“要么不出手，出手必须有！”

大领导乐了，心里喊道：

李诚啊，李诚，我要的就是你的这股子勇气，只要有这股子勇气，啥事儿办不成啊！

他说道：“你的组合拳、连环掌太过凶猛，这事儿啊，得上会！”接着，他冲着秘书喊道：“你去机场办公室，用他们的电话通知办公室，召开紧急会议，在家的领导都得来！”秘书下车了。

......

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两点了，结局很完美，当然，这一切都归功于大领导的支持。

散会后，李诚和大领导默契的坐进了一辆车，汽车启动，驶出了大院，向着南方飞去。路上，大领导经不住瞌睡虫的侵袭，轻轻地打起了鼾声；李诚却清醒的很，目光看着车外的黑暗，一条条优惠政策像一张张照片一样在脑海里放映。